伏暑天,蝉鸣不绝,此伏彼起,耳朵一燥,枚雪弃下绣活,出门捉知了去了。不多时,人又跑回来,找出条皮筋,套在折来的丫杈间,简易的弹弓就成型了。她笑笑,又蹙眉,跑到池塘边的大树下试验自己的劳动果实。野小子拿弹弓捉麻雀,她拿着弹弓打知了,还玩的不亦乐乎,真是…也算奇葩了。下人远远瞧见,也不避讳地笑,他们家小姐到了出嫁的年纪,还有颗童心!将军不让他们随小姐闹腾,小姐也照样玩得开心!
打知了打出了一身汗,又热又累的,梅雪坐到树荫下,拿攀来的一枝花逗池里的鱼儿。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些鱼已经跟了自己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这一池的鱼还没有老死,还活蹦乱跳的,以长不大的个头,迎接像娘亲一样来消磨时光的自己。
她有些困了。回到房中,趴在未完成的绣活间,闭上眼,死人般不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熟悉的呼唤与叹息声,她睁开眼,看到余晖下纤细的人影,笑道:“漱芳…”
漱芳抽出枚雪枕靠的绣线,飞针走线起来。
枚雪托着脑袋,看她补救那只“蛾子”,听她和声数落:“好好的蝴蝶,整的跟飞蛾似的…”枚雪笑了,撇嘴道:“飞蛾就飞蛾,都绣蝴蝶,多没意思…”
“好,好,你有理…”漱芳的两弯眉蹙着,跟敛翅的蛾子似的,令枚雪联想起书上文绉绉赞美美人的眉毛是蛾眉,她笑了,缓缓道:“漱芳,你怎么一直皱眉头…”
漱芳抬眼看了她一下:“不是都睡过了,还懒洋洋的…也没见你绣了多少针,连只蛾子都没成形哪…”
“我还没睡饱嘛…漱芳你就帮帮我,你绣的比我好多啦……”枚雪笑眯眯趴回桌上了。
“雪儿…”漱芳看了没心没肺的丫头一会儿,犹豫道,“你没听说么…”
“听说什么?”她仍安心的快快乐乐的合着眼。
“御史大人和他的几个儿子落马,”漱芳的目色微愁,“有丁公子的功劳,他告发父亲兄弟,暂时代理了御史工作…”
“哪个丁公子啊…”枚雪迷糊问道。
“丁公子,丁成皓啊!”漱芳惊奇,但见枚雪一下坐直了盯住自己,一半放心,又有一半担心。
“他、他怎么了?”她清醒了许多。
“他,他挺好的…就是…”
“他把自己亲爹告发了把兄弟也告发了?!”枚雪一想不对,又问,“他爹都被削职了,他几个兄弟获罪也不轻吧!”
漱芳看她豁然站起来,一时答不上话,只是颔首。
所以他不想回家,不来找我…他家发生这么大变故,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枚雪暗自恼恨:“那还好什么、有什么好的!我找哥去,你说,他会帮御史大人说话吗?”
“雪儿?”漱芳摇首叹息,“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唉…都问斩了,哪里还有帮衬的余地…”
“什么?”枚雪震惊地结巴道,“已经…死…死了?”
“…铁证无私…丁公子真是大义灭亲…”漱芳幽幽道。
不会吧,他举证了自己的亲爹和兄弟…他怎么会…一定是他们太过分了…他现在后悔吗?难过么…不能一个人闷着,我看他去!枚雪的眼睛一下子炯炯有神起来,看得漱芳十分担心。
“雪儿,你不会…你不要着急,不要担心,丁公子能举证家人,能当起重任,承受力一定很惊人,他不会有事的!”
枚雪看向漱芳,缓缓点头,心中有些苦涩,她替现在身处庙堂之高的他感到苦涩,不知他自己有没有感到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