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远山青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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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五十一、“冤案”

第二日太阳爬上屁股了,枚雪才揉醒眼睛。想起昨夜的勇举,她一开心,点了好几道美味,犒劳自己的肚皮。待会儿要见丁成皓去,她低首看看自己身着的男装,白天也这么穿吗…忍不住放下碗筷,捡起背囊,翻出了那条裙装,屋子里只有一面小镜子,她拿着裙子依了依,不好意思地放下了。

从小穿惯了男装,忽然这样打扮,真做作…她嚼着白粥,突然就索然无味了,不想吃了,来到镜子前,端详起自己的脸,唉,从小野惯了,活脱脱就一假小子…假小子要见喜欢的人了,难得穿得好看点,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说起自己的身份,就说是将军的妹妹,他们也不会再怠慢我、拦我见他了吧…

思量间,她褪下了男装,换上了女装,理着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低首笑了。这样子,总算淑女些,是姑娘家了。

携了钱囊,她出门了,下楼时牵着裙子踩稳一格格台阶,不小心碰到上楼的男子,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这位姑娘。”“没事儿。”只是言语还难改口,她低头一笑,匆匆走了。

走在街上,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这位姑娘…她忍不住笑,丁成皓现在看到她,不会也这么称呼她吧…他不会吓一跳吧,哈哈,那我就说,我是男扮女装好了,哈哈哈…

也不知道,他觉不觉得自己这样打扮好看……她抿抿嘴,抬首看那牌匾,丁府到了,她深吸一口气,步上阶去。

等报上身份,那小厮立即进去通知了。枚雪微微笑着,心里却有些凉,人啊…很快,她就被请进去暂作休息。

茶方到,一双脚步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终于看到丁成皓,她忘了礼节,高兴地站起来:“见你比请诸葛孔明出山还累啊!”

丁成皓本来看着枚雪有些陌生,但是她这样向他打招呼,他感到久违的愉快,笑得亦是自然:“何事亲劳将军前来——我们就在这儿聊,还是?”

“我想去上边。”枚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旁的女婢,向丁成皓指了指屋顶。

“上面?这上面?”丁成皓笑了。

“不一定就在这上面啦,随便一点、别总让人瞅着就好了。”枚雪想了想,补充道,“我怕不自在。”

丁成皓颔首,想了想,让女婢都散了,向枚雪伸手道:“跟我来。”

她想都没想,就把手交给他了。

站在院子里那株古木下,枚雪仰望着一片横枝翠叶,白墙黑瓦,月黑风高…她微蹙眉头,看向丁成皓,没想到他正对着自己微笑,瞬时尴尬,低了首。

“怎么了?”

枚雪摇摇头,化尴尬为俏皮道:“今天穿着裙装,不大好爬树,还是走着聊吧。”说完也不等丁成皓反应,径自走开去了。

丁成皓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同,难道是因为着了女装、显得矜持了?他笑着摇摇头,跟着她走。

“发生什么事了?”见她拈花折草的,就是不搭理自己,丁成皓忍不住询问,“将军还好吗?”

“挺好的。”枚雪拍了拍一旁的柳树,做买卖似的问,“挺结实的…我能上去折两支柳条吗?”

“啊?”丁成皓一愣,看着她卷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样子,不觉失神道,“我帮你折吧你别上去了!”

“你?你行吗?”枚雪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通,咂嘴摇头,“算了吧,还是我自己来吧!别担心,坏不了你家的树!”

“你刚才不还说今天穿了裙装不方便爬树吗?”丁成皓看她鸟一样扑上枝桠,皱眉问。

枚雪攀下一根上好的柳枝,冲下面的人笑道:“我忘了!”路过的丫头小厮瞧见她胆大妄为的行止,都欲提醒他们的大人,丁成皓有些头疼的叫他们不用管。

枚雪也没要求帮忙,采完了想要的柳条,两枝丢下,一枝衔在嘴里,爬落到最后一个大丫杈,豁的跳下来,掸着身上的尘土,笑眯眯拾起柳条枝子来,朝丁成皓炫耀:“厉害吧?”

丁成皓白着脸色,按住她肩膀,枚雪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故意笑道:“料子太差,这点折腾都经不住。”原来是外裳撕开了,露出里头的裤腿子,怪难看的。丁成皓锁眉看着她傻笑。

“没事没事,就难看点儿,没事儿,我还有套男装呢!”枚雪嘿嘿嘿地瞅着四周,幸好没人看见,幸好不是在家里…没想到丁成皓说:“之前你来,跑了几回空趟,本来打算带你上街转转,现在看来,不用补偿了。”

她简直要跳脚了:“谁说不要补偿了!你还有脸说!我大老远路跑来找你容易吗?!我…我…我早上跑来找你你不在,下午来找你你还是不在,晚上来找你又不在!你是野鸟啊不回家的野鸟都知道回家呢!”

丁成皓听得乐了,走到她跟前,看到她涨得通红的脸,笑道:“我不是野鸟,我是野人。”

“野人?!”枚雪笑起来,丁成皓才知道要她气消是这么简单的事。

“好啊,那就算你是…野人哈哈哈…野人,你说话算不算数的?”

丁成皓故作为难地看着她:“这个嘛…你看你衣服都破了…我哪能带你出去?”

“这还不好办?我回客栈换身衣服不就好了…”枚雪低首犹豫道,“你陪我去…”

丁成皓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啊,”枚雪泄气地拎拎裙子,“我衣服都破了,你还跟我对着干。”

要想反驳,丁成皓有的是理由,在她面前,他也从来不是风度翩翩的君子,不过这次,他没有顶回她的话。他把被她摔在地上的柳条捡起来放在石桌上,这姑娘啊,牺牲了衣裳暴露了本性危险取来的东西,就这么不要了?他回头看她,笑叹:“来人,备车马。”

小厮即刻过来,看看枚雪,低首问主子:“大人,要轿子吗?”

“你要轿子吗?”丁成皓话没说完,看也没看枚雪,自己决定道,“坐吧,用平常那顶。”

摇了半天头的枚雪皱眉看着丁成皓,这人脑子是不是坏了…他权当没看见,请她一起走。

不得不说,御史大人坐的轿子,不豪华,也够气派,至少那个宽敞,令枚雪咋舌,丁成皓进来后,帘子放下了。四面晦暗,枚雪见他要坐过来,忙往旁边让,丁成皓见她兔子一样警觉又张皇的神态,感到好笑,也感到疏离。

枚雪不时瞄他几眼,心里犯嘀咕,这轿子连窗都没有啊,万一出个三长两短,想跳窗都没门儿!御史大人果然阴险,做事都密不透风的,竟然会栽在儿子手上,啧啧啧,不得了啊,丁成皓,比你爹行…我果然没看错人…那是,我枚雪什么眼光,不是嫁英雄,也要嫁好汉…

丁成皓看枚雪撑着胳膊肘,男儿郎的风范,可是埋头笑着,又是女孩儿的情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眉目一结,他不拘礼地坐了过去,谁想把枚雪吓了一跳,她尖声叫起来,不知把他当成了蟑螂,还是色胚!

“喂!你什么意思啊?!”丁成皓抓住她。

“你、你干嘛?!”枚雪睁大眼睛,大眼瞪小眼地瞪着他。

恰巧这时候到客栈了,帘子被拉起来,光线与人声一道儿涌入,枚雪推开丁成皓,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匆匆下了轿。

丁成皓坐起来,真是来气,他几时被这么撂下过,不是在战场,还没人推倒过他。他不过让让她,她倒是吃了豹子胆,敢这么嚣张!

他屏着气,等她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也许是连日的积郁亟待一个出口要爆发,他有些焦躁地赶开仆人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同她谈!”

“丁成皓!”

他预备着给她一张愤怒的面孔,可是回头看到她笑盈盈跳下台阶来,傻了傻,气就散了。

最后一格,枚雪看了眼丁成皓,故意张开手作出要跌下去的样子。

“啊呀!”这慢动作的呆子,幸好还没摔在地上,枚雪扑在丁成皓身上时,这样想,抬头找死地笑:“逛街去啦!”

她换了男装,就活络成了猴,丁成皓笑了笑,随她拖着自己走,说来也奇怪,被她这么一惊一乍一笑地作弄完,心里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黄昏中飘来一阵阵的香,枚雪嗅到小吃一条街,把丁成皓当好吃的似的看了两眼,跑到做糖人的手艺人跟前,扫了眼那些有鼻子有眼的糖人,笑问:“你做不做真人的啊?”

“做啊!老幼妇孺,四大金刚,爷你能说出来,我就能做出来!”手艺人半吹半真道。

“你仿一个我看看。”枚雪笑着看他的手法。

不多时,一个带帽公子哥的模样活灵活现了,“嘿!”枚雪惊喜地接过,“真行啊!”她拉过刚付完钱的丁成皓,朝手艺人笑:“你再做个他!”

丁成皓拎了拎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别过分!”枚雪把手上的糖人塞他嘴里问:“甜不甜?嘿嘿!”

手艺人手上没闲着,看两人亲昵,笑道:“你们一个矮一个长,也能搭配成兄弟!”

“是啊,这都让您看出来了!咱们可是兄弟呢,关系杠杠的,是不是?!哟哟哟,这个像、这个像,超级像!丁成皓,这个给你!快付钱啊!”

丁成皓丢下银子,含着糖人、闷声闷气的:“你可真是好兄弟…”

“那是!”枚雪舔了舔手上的糖人,“啊呀”一声,丁成皓转过身,看她又是什么情况。

“我、我把你给舔了…”枚雪垂头瞄他,跟犯错的小孩子似的。

丁成皓吸了口气,把嘴里的还给她:“都给你吃!走了!”

“啊?你不要啦!喂、喂——”枚雪追上去,拉着他喘气,举着两根糖人问,“你生气啦?你别生气啊!我不就添了一口吗?那,给你,拿着嘛,说好一起玩儿,一起吃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丁成皓看着枚雪天真可爱的表情,一把拿走了自己刚才吃过的糖人,枚雪就笑了,乐滋滋粘上他的手臂,也像糖人似的,散发出香甜气味儿。

“那我就不客气啦,丁成皓?”她晃了晃手上的糖人,冲那个亮晶晶的他笑。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丁成皓咬了一口糖人,咀嚼道。

“啊?”枚雪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好像是没有…都是兄弟,还客气啥?丁成皓,别这么小气…”

“我…”他简直无语,枚雪已经坐到卖馄饨的地方,吆喝上了两碗虾肉馄饨。

枚雪正挥手喊他过去。这是招呼兄弟,还是招呼小狗…他已经纠结不了这么多了,她叫他过去,他只管过去就是了。

“嘴巴黏不黏?来,喝点儿汤,我都黏死了!”枚雪加好料,把碗勺挪给他,自己咬了口云吞,“好吃好吃!怎么样!是不是好吃死了?!我跟你说,我最喜欢馄饨了!还有小笼包!你呢?”

丁成皓看着笑得有些疯的姑娘,微微笑:“包子。”

“包子?”枚雪点点头,咽下第N个云吞,“包子也好吃!我也喜欢…”

“慢点吃…”丁成皓把自己那碗推过去,“不够这儿还有。”

枚雪抬头看了他一会儿,丁成皓以为她很感动,没想到她说:“你把我当猪啊丁成皓?”

这一定是史上最冤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