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夜晚,并不十分寒冷的冬风一阵一阵钻入无灯的营帐,似轻哼着小曲儿,安静地陪着卧在榻上的人。丁成皓已经睡着了。许久没睡过安稳觉,战事一了,他卸下盔甲、倒头便睡了。脑袋沉甸甸的,却没有一点儿思忖——故乡的梦不来,好友的调侃不闻,伊人的面孔亦是不见,没一样人事来打搅他,仿佛都替他着想似的,希望他能好好地睡一觉,长长地睡一觉。
不知何时皱起的眉,是因为突然寂寞呢,还是因为夜半风凉呢……亦或者,什么都不为,只是有些难受…难以诉说……
这一觉漫长。翌日丁成皓被士兵摇醒时吓了一跳——高阳眩目,其他队伍都忙着往京都赶路,唯他们一支还未动身。他笑了笑,自己着实是睡了个长长的觉。
“该罚。”依他行的军令,延误行程之过不是小事。
“都统!”“仗都打完了你说什么呢!”“都统言重了!眼下要紧的是赶路,要先追上大部队啊!”
丁成皓扫了他们一眼,周围士兵皆噤声,他想了想,向他们笑道:“那就回去再罚吧,我记着!你们也要记着!”
从帐篷里出来,众人悄声议论。“丁大头说话怎么总是这样,吓死人啊!”“处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那头牛的脾气!”“呵,牛?刚才睡得跟死猪一样!”“都统辛苦了…”“他这么拼,我也服气…总比之前的三脚猫强!”“你这话被他听见,小心…”“呸,老子要死也死在沙场上,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樊夏想了想,有点儿违心地用了“乳臭未干”的字眼,见同伴眼色有些不对,一转身就灰了颜色:“都,都统。”
“樊夏…”“樊夏该死!背后议人,犯了第…”樊夏看着丁成皓身后张庸的嘴型,严肃继续道,“第十二条军规!而且…其实我才是乳臭未干的,我瞧着都统年轻有为,心里不平衡,明明也是一样…”
“乳臭未干?”丁成皓沉首听着樊夏猛然打住的语句,补充道,抬首时,见其依然肃目、目视前方,同情其憋得辛苦,摘了根草在他鼻子下一晃,就听见樊夏喷涌而出的笑声了。
“胆子挺大,不错!”丁成皓低首走开了。
樊夏大脑短路一般冲丁成皓的背影笑:“都统这么夸我,不记气不罚我了吧!”
丁成皓顿了顿步子,回首看他:“你挺像一个人。”
“谁啊?”
你缺神经了啊今天,一旁的伍好愿心说。
“一个…姑娘。”丁成皓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背后议人,议的还是我,这笔账,回京后,你可得还我。”
伍好愿“噗”的一笑开,张庸都露齿笑了——他惯常是个面瘫,只会在丁大头面前装能耐。
“你们…”
“一个…姑娘…哈哈哈……”别的兄弟凑拢来打趣儿道,樊夏握了握拳头,垂首摇摇,突然机灵道:“丁大头不会思春了吧?这大冬天的…”
“这大冬天的,你思什么春啊!”伍好愿抬手横扫樊夏的平头。
“你敢摸我头发!我说了我最烦别人摸我头发!”樊夏追着伍好愿满营帐跑。张庸拢嘴咳了咳,看着他俩摇首,再看看别处,大多人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帮着在拆帐篷,真是要班师回朝了?唉,一想到国家命途危在旦夕,他摇首不止,幸好被个包袱砸中了脑袋,思路一中断,摇头的毛病没了。
“庸夫,想什么哪!东西还要我整!”
张庸抓着包袱、摸着额头站起来,定了定睛,辨认出那人,微笑道:“小七,你帮我整好了?谢谢啊。”
“自己的事应该自己做知不知道!昨晚上晾出的**都是我收的……喂,我说,你少悲天悯人一些,不就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吗?!”陈七甩头走开去,皱眉嘟哝,“什么小气,我大气的很呢!”
丁成皓牵了马来,看着眼前一团糟的景象,笑,许久不曾见了——大家被他简单粗暴的手段镇压惯了,因战事告一段落而暴露出原来的本性。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