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郑城又用了三天,任小泉觉得自己开始嫌弃车马了,比起驾云简直是龟速中的龟速。
给孟婆婆收拾了间阳光充足的屋子,任小泉骄傲地慢慢在宅子里转了转,第N+1次觉得自己当年英勇无畏不惧鬼神捡了个大便宜,却把当初被坑了银子的事和第一次见着紫玲时的后悔劲丢在了九霄云外。
安排好孟婆婆休息后,任小泉便直接出了门大步一迈朝左拐,直直去了九醉楼的方向。
早上刚回来,任天说是去安置牛车便到现在都没个踪影,连带着紫玲,凉夜,沧澜都没了半点影子,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搞得就她跟个闲散人员似的。
那她可得搞搞事情了。
她回郑城的一路上就打着个主意,一个自从那日见着了丽娘后就徘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主意——她想把九醉楼买下来做餐饮住宿娱乐一体的饭店。
也不知道这几天,九醉楼卖出去没。
任小泉到九醉楼的时候,雕花的华丽梨木大门微敞开着,露出里面的几点光景。
她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一个忙碌着搬桌子的陌生面孔。
“姑娘有何贵干?”那少年疑惑地问道。
“请问这楼还盘不盘,我想买下来。”任小泉打量了几眼那少年,眉眼间和云叔有些像,可能是他的孙儿。
任小泉并没有猜错,这少年正是云叔的孙子,云朗。
云叔听到云朗说有姑娘想买九醉楼的时候心里奇怪了下,待出来见到任小泉的时候,切切实实惊了一番。
他只知这任小泉随公子入了京,却不知她何时竟独自回了这城!还是在公子突然急诏要卖出九醉楼的时候。
“任姑娘别来无恙啊。”云叔笑呵呵让云朗端了茶,“任姑娘吃茶。”
“多谢云叔。”任小泉拱了拱手,开门见山,“我刚刚回郑城,便听说了九醉楼的事,我在这楼里待过半年的光景,实在不忍看它落末了,今日来这里便是想向云叔探听探听楼里的消息,想把它买下来,重续前缘。”
云叔嘴上叹了口气:“唉,姑娘有心了。”
他嘴上和任小泉商量起价格的事宜,心里却忍不住把任小泉骂了几句。分明是趁火打劫还敢说自己对九醉楼情意深重,一见面就说要买九醉楼却连九醉楼变成这模样的原因都懒得问一下还信誓旦旦说不忍心看它没落......
可不管云叔心里是怎么骂着任小泉,最终却还是商量出了一个合适的价格。
一千两银子,买下这九醉楼,其实是便宜了任小泉的。
而让云叔没有料到的是,任小泉当场就掏了银票,整整一千两,不多不少,她那荷包里连多余的二两碎银子都没有。
云朗在一边看的眼睛发直,先不论她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大一笔巨款,光是看这架势,便猜得到她来之前便已经打定了主意非一千两之下不成
而一千两,确实是爷爷与自己说过他能接受的最低价格。,
真真是......奸诈而聪明的女子。
任小泉满意地收了地契,这才笑呵呵地问了早该问出口的问题:“不知公子为什么要卖掉九醉楼。”
云叔垂着眼,几乎要把那银票盯出个花来,听到任小泉这话,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抬了眼道:“公子的命令,老朽也不知道更多。”
摆明了不想多说的模样。
任小泉不在意地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衣角,当着云叔的面把地契小心翼翼地收了:“就按我们方才商议的状况来,九醉楼上上下下所有的桌椅都给我留着啊,给你家公子禀告的时候替我告诉一声,这一千两我出得起,也出的踏实,他不用推辞。”
任小泉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叔微微皱了眉,琢磨着任小泉话里的意思,按这么个说法,难不成公子还会大方的把九醉楼白送给这任小泉?
怎么可能。
云叔摇了摇头,收好了银票。
任小泉回到家里,一进屋便瘫坐在了床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她以前没谈过生意,还不知道生意这么难谈,而且这还不算桩大生意。
那一千两她花得可是毫不肉疼,那是沧澜买马车的钱,用来买九醉楼这样地理位置,建筑结构各方面都极好的楼,真的是只赚不赔的,但日后这些银子能不能赚回来,就得瞧自己能不能经营好了,这也是一桩伤神费脑的事。
任天是下午才回来的,午饭任小泉先做给了孟婆婆吃,又做了任天喜欢吃的饭菜一直等到饭菜凉了个彻底都没见那几个人的影子。
任天回来的时候,任小泉正上街买了孟婆婆要的布匹。
“泉泉。”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眸便看到他站在街角,街角处有一块阴影,正落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神色。
任小泉没有说话,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她希望他告诉她,他去做什么了。
任天走出了阴影,走到任小泉身边,长臂轻移,接过任小泉抱着的杂物:“我出去找了几个人。”
他没有再多言,任小泉也没有说话,只和他一路沉默地回去了。
晚饭吃的有些沉闷。
“丫头,你那些布匹买的质量不错,缝成亲的被罩床套什么的正好。”孟婆婆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般,笑呵呵提了话头。
成亲?
任小泉愣了一下,她还道孟婆婆买布匹做什么,原来是......
“多谢婆婆了。”任天笑着谢了声,“我和泉泉成亲事宜,还要劳烦婆婆多多操心了。”
“放心交给婆婆我吧。”孟婆婆将手覆在任小泉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多谢婆婆了。”任小泉也低低谢了。
这一晚的月色有些黯淡。
任天烧了热水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任小泉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上,平静无波地看着任天。
任天心里一跳。
“泉泉等我?”他放下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水桶,长发未束,微有些杂乱。
任小泉没有动,仍是静坐着:“怎么烧了热水?”
“你这几日不舒服,用热水洗洗脚。”任天像是在说着什么平常事般提起任小泉来了月经的事,“过些日子转春,最近天气多变的很。”
烛光下,那张眉眼胜过女子的脸庞上满是认真,他的每一个字都轻飘飘落在任小泉的心上,又痒又暖。
“过来坐。”任小泉拍了拍身侧的床榻。
任天从善如流地听了。
任小泉伸出手,将他耳鬓的乱发拨到脑后:“元庆十二年的时候,也就是两年前的一月十五,我就在这屋中,让紫玲帮我看看你的模样,就在那扇桌子前,我看到紫玲幻化出的镜像中,你穿着那身青色的衣服,被几个少年欺辱。”
任天眉梢跳了下,怔怔地看着任小泉。
“我......”
任小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急着开口:“你从小很多事都不告诉我,被人欺负了,被同龄人骂了打了,在京城被人瞧不起了,还有很多很多的事,你从来不会像别家的孩子那般哭着委屈着告诉我,你告诉我的,反而都是些小事。”
摔倒了,手指划破了,着凉了,只会在这些事上扒拉着自己不放,却把那些真正委屈的事憋在心里不给她说。
“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任小泉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她知道,不想她担心,那她便装作不知,“无论怎么样,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可如今.......”
她看着他的眼,那纯粹的紫色如水晶般剔透。
“如今你不说,我便真的,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