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泉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人,秉着人不动我不动地原则,誓必要死磕到底——刚出了厨房就碰上这个和尚,看他的样子明显是直蹦着自己来的。话说容子灏不是和这厮会面去了吗,怎么这和尚一个人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早先引路的丫鬟早在引任小泉进了厨房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任小泉也乐得如此,她想来不喜欢在厨房做菜时有陌生人在身边,可此时见着这空竹和尚光秃秃的在渐渐昏暗的光线下隐隐发光的大脑门,和那双满含深意忽明忽暗的眼睛,任小泉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该把那个丫鬟留下来,也不至于此时自己一人和这和尚碰到一处。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不信厨房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会没几个暗卫,想来这和尚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底气便足了些。
只是,两人对峙,总不能失了气势,所以她偏偏不说话。
端着鸡腿盘子的任小泉挺胸抬头,目光灼灼地和空竹对视着。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胳膊好酸啊。
空竹终于看到眼前的女子在傻站了一会后动了两下——任小泉放下了一直支着的胳膊,一屁股坐在了身边的路牙子上。
然后......
任小泉右手捻起一个鸡腿,一口就撕了大半快最厚实的肉,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空竹抽了抽嘴角,终于深沉不下去了。简直,简直......无礼!伤风败俗!不可教也!
“咳咳。”
眼看空竹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任小泉也刚好把最小的那根鸡腿啃干净。她拿出手绢擦了擦指尖,又把手绢重新塞在了腰间,这才慢悠悠站起来。
“大师,好巧。”
巧......巧个鬼,看不出来老衲是来找你的吗?
空竹慈眉善目,风度翩翩了这些年,愣是被任小泉气的差点破功。
“......不巧......”空竹双掌合十,“老衲此番正是为女施主而来。”
还女施主......切。天天突然那样都还没弄清楚原因,我没来找你你还专门为我而来。
倒要看看你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
任小泉压下心头的不爽,低眉顺眼道:“不知大师找小女子何事。”
空竹也不绕圈子:“想来女施主也猜到了,老衲此番,实是为你那幼弟而来。”
“嗯?任天?”任小泉作懵逼状,“这臭小子闯了什么祸?冲撞到大师了吗?”
空竹心里慨叹一声,这一脸的懵逼神色真是......要多假有多假。
“老衲就直说了。”空竹微微叹了一口,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那孩子,并不是施主的亲弟弟吧。”
“......”任小泉眨眼,再眨眼,“大师你在啊说什么啊,那可是我弟弟哎......”
空竹打断了任小泉:“女施主,他身上有妖气。”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任小泉,不放过任小泉脸上的一丝神色。
然而任小泉脸上全是懵逼。
“啊?什么妖气?妖里妖气?怎么可能!我家弟弟是最有男子汉气息的了。”任小泉空出另外一只手,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得摆着手笑。
“他是妖!”空竹皱起了眉头,对任小泉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无奈。
任小泉眼神微闪:“大师这话有些难懂。”
天天是妖,那她呢?空竹没看出来?
“施主,老衲不忍看你堕入歧途,那孩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在皇宫时,老衲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妖气波动!”
任小泉冷笑了一声:“既然大师说我弟弟是妖,那我与他生活这么久怎么没有被他害了!还请大师勿再多言!”
空竹双掌合十:“女施主不要如此固执,老衲可以让女施主看到那妖物原形。”
“老秃驴!”任小泉心里暗爽,做一把许仙的感觉还真是不错,“任天是我亲弟,既然大师说他是妖,那我也是妖,大师把我收了去啊!!”
她就赌这空竹看不出来自己是妖。为什么?弱到连个成年男子都打不过的妖,您见过吗?
而且既然他对自己说出这些话,估计也是把自己当成被妖蛊惑了的可怜人类了。
空竹一滞,被任小泉这股子无赖劲弄得额头一跳一跳的:“女施主,老衲劝您别执迷不悟,否则,老衲只能......”
“只能什么!”任小泉跳脚,“只能什么!你一个七尺男儿想干嘛?!威胁我一个弱女子?!欺负我那垂髫幼弟?!丢不丢人!羞不羞!”
空竹动了动唇,很想说一句“我只是一个老头啊......你怎么不说尊老呢?”
但他最终还是看着任小泉跳完了角,情绪似乎平复了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老衲劝也劝了,女施主这般固执己见老衲也没有办法。”空竹微微回了身,“日后女施主若是遇到困扰,可来大理寺找老衲,老衲,先行告辞。”
欲擒故纵啊?这一招我都玩腻了。
任小泉好整似暇地看着空竹慢吞吞转了身,尴尬地停了几秒钟,终于还是无奈地迈出了脚步。
任小泉挑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泉泉!!”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任小泉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眼看着前面走了两步的和尚也停了角,顿时头疼。
这小子这会儿怎么跑来了。
任天显然也看到了情形的不对劲,三步作两步窜到任小泉身边,警惕地瞅了眼空竹。
这和尚怎么在这里。
空竹回了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任天。
任小泉微微一动,将任天挡在身后,隔住了空竹有些肆无忌惮的目光:“老秃驴,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
空竹:“......”
“不可无礼!”突现的容子灏从一旁的小道走了出来,皱着眉头看了任小泉一眼,又转向空竹,行了一礼道“让大师见笑了。若是扰了大师赏花兴致,在下代为赔罪。”
“无妨无妨。”空竹有模有样地摆手。
任小泉轻瞥了眼周围小道旁开的正茂的菊花,眼角轻勾。
人凑得可真齐,能打一桌麻将了。她倒要看看,今晚这两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若是想要对天天不利,她大不了与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是我的错,我不该说大师老秃驴。”任小泉主动认错,心里却是冷笑一声。容子灏啊容子灏,想问什么直接来问我啊。躲躲闪闪做什么——虽然你直接问我也不会告诉你,但我会瞧得起你啊。
虽然这道歉说的毫无诚意,空竹仍是风度十足地微笑:“无碍无碍。”
“小泉。”容子灏转头看任小泉,“任天此次病得蹊跷,说不定是碰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如叫大师瞧瞧?”
“在我来京城之前,他是好好的。”任小泉眼帘微垂,“我今日带着他去了街上玩,去了皇宫,又回了将军府,他是在皇宫晕倒的,皇宫有圣上在,龙气缭绕,天天自然不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就算是再大街上沾了什么去了一趟皇宫想必也是赶得干干净净。”
她抬起眼眸,盯着容子灏:“将军府,自然也不会有不干净的东西,不是吗?”
容子灏瞳孔急促地缩了两下,沉默不语。
空竹打了个哈哈:“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老衲要尽早赶回大理寺了,就此告辞吧。”
容子灏转头:“在下送送大师。”
任小泉立在原地,看着二人互相恭维着走远,这才收回了目光。今日之事暂且如此收场,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她要好好想想。
任天眯眼看着空竹的背影,皱了皱鼻子,总觉得这和尚有些古怪。
“泉泉。”任天拉了拉任小泉的手,抬脸好奇地问,“老秃驴是什么意思?”
“......”任小泉哑口,这......她竟然忘了,要随时在孩童面前讲礼貌。
这可如何是好。
“呃,呃,呃。”任小泉连“呃”了三声,搬出了那句自古以来屡试不爽的话,“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眼看任天委屈地撇了撇嘴就要说话,任小泉捞起一根鸡腿送到了他嘴边:“鸡腿!幸好还是热的!你不吃我就吃了。”
任天一看到鸡腿,也不再装什么好奇宝宝。“嗷呜”一声像个小狼崽一样咬了一大口,眯着眼鼓着腮帮子笑看任小泉。
任小泉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往房间走,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这样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
她已经感受得到,这片平静下的,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