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还听得到我说话吗?”任小泉小心翼翼伸出一只手,在容子楚面前晃悠了两下。
只见容子楚微瞪着眉眼,纤直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黑漆点珠的眸子倒映着屋里的景象,却又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他斜插入鬓的剑眉不像平日里一样威风凛凛地挑着,反而垂了眉稍,带上了一丝颓然之态。刀削的薄唇微微发白,可以看得到上面细小的干皮,大抵是心里装的事过多上了火。
这人此时的模样,已然是神游天外。
任天站起身来,拉住任小泉在容子楚面前晃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压了下来:“注意形象,泉泉。”
任小泉一噎,这怎么叫不注意形象了?!!
正待要反驳两句,却看到任天目不斜视的严肃模样,顿时觉得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可爱极了,便把那份反驳的心思丢了个九霄云外。
“泉泉已经说完了,将军,回见。”
最好再也不见。
任天拉着任小泉的手便朝外走。
任小泉一时不备,被拉着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哎......等等天天,就这么走啊?”
她回头看了眼依然呆立的容子楚,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忧。倒不是担忧这尊神出啥事,就是担忧他脑子一转不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任天眼神危险地闪了一下:“......泉泉,担心他?”
若答案肯定,那这凡人的命,便别留了吧。
任小泉摇头,殊不知自己无意间救下了一条命。
“倒不是担心......只是,唉,算了走吧。”她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面上现出一丝惆怅,“人各有命,顺其自然吧。”
刚刚说完这句话随着任天朝外走的任小泉,一看到门边立了不知多久的人,就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顺其自然——她差点一个趔趄摔个狗吃屎。
我擦,白日青天面瘫着一张面无血色的脸也很吓人的好吗?
任天眼角浮起一抹笑意,没有去扶差点摔倒的任小泉,就让她随着那股力道倒在自己恰好朝前移了两步的怀中。
任小泉扶着任天的肩膀站稳了,冷不及防撞进任天满是笑意的眼里,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我去,总是被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撩到怎么破?
关键是,这孩子的生理模样才十四五,而真实年龄......算了,她已经算不清楚了,她都不敢相信她家任天其实才六岁......
而自认还算有些同情心和良心的任小泉很快把这分道不明的情愫压了下去,正了脸色看向门边立着的人。
“容......二公子。”
容子灏默默看着她,断臂处的纱布沁出些许鲜血,夺目的厉害。
视觉冲击有些严重,任小泉移开眼,压下心头顿起的恻隐之心。她有什么好恻隐的,要是容子灏没事,有事的可不就是自己的天天吗?!
谁让他先害天天的!而且在这桩事之前,还那般教坏天天。
她不能心软!!任小泉啊任小泉,你可千万不能心软,容子灏这丫给你使得岔子还不够多吗?
“咳。”任小泉逼着自己重新把目光落在容子灏身上,做了心理建设的目光平静了许多,也冷漠了许多,“容二公子没有什么事的话,就请移开路来。”
容子灏却突然笑了。
这笑容像极了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如山涧清泉,雪顶清风。
容子灏京城公子第一的名头不是白得的,除了那出众的面容外,温润如玉的气质更是他身上不容忽视的亮点。
只可惜,这份温润如玉,最是会骗人的表象。
但无论怎样,任小泉从见到容子灏第一次时就知道,这个男子的魅力无疑是极大的,而她从两年前初遇容子灏起,便一直被容子灏各种撩,能守着本心没有被这人偷了心去还要得益于她自个儿那多疑飘摇的性格。
而此时此刻,竟管容子灏断了一条胳膊,而那断臂处沁出的鲜血如此触目惊心......任小泉还是......在他的笑容中恍惚了一下。
但也只是如此。
“若我说,你与容家没有血缘关系,我很高兴呢?”
容子灏终于开了口,眉眼恍惚。
任小泉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而心里明白是一码事,面上表不表现又是一码事。
“天天,走吧。”任小泉淡笑了一下,感受到拉着自己手的并不宽厚的掌心的温软,心头有一丝软软糯糯的情愫慢慢爬了进去。
“嗯。”任天点了点头,绕开了容子灏,将自己隔在了容子灏与任小泉身形之间。
“......为什么......”
空气中飘来容子灏恍惚的声音。
为什么?
任小泉脚步微滞。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半真半假,用暧昧来欺骗,用朦胧来掩盖,用虚伪来惑人。她和容子灏,都是一类人。心底最隐秘的秤上,装着只有自己知道的筹码,掩实了不让对方看到半点丝毫。
就像清楚着对方下一步是什么动作的争斗的两兽,他和她彼此之间,恐怕永远做不到推心置腹。
那该多累。
她虽然被钟飞搞得有些神经质了,却还是希望,如果真的想去爱,那便爱的真诚而热烈。
而她和容子灏,注定做不到。
一语说完,脚步又抬了起来。
这次的路走的很安静,没有什么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人,也没有什么暗暗打量斟酌的人,这条路上,只有任小泉和任天。
紧拉在一起的手,恍惚间,和三年前她的手指被任天的小手攒在拳里的情景重合。
三年了,身边的人人事事,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只有她和他,还在相依为命。
一种自来到这异世后就少有的安心感渐渐萦绕了任小泉。
她侧眸看着身边的少年。精致至极的眉眼边几缕发丝随风飘扬,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后也侧过眸来,冲她勾唇一笑,少年的神色天真而又魅惑,紫色的眸子比星空还要浩渺神秘,他微微仰着头,似乎又长高了些许,抬起的下颌弧度优美,比任小泉见过的所有大理石雕像都要充满美感和力量。
任小泉猛地转过头来,暗暗深呼吸了几口。
又被撩到了......
天啊撸,这种想法要不得啊要不得。
任小泉你个大色女,任天才多大!他可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啊!!怎么可以有如此罪恶的想法!!!
任小泉微微眯了眼,拼命的回想任天小时候把尿撒到了自己手上的情形......
好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的,不争气的心脏跳得不那么快了。
松了一口气的任小泉继续面色淡定地走着。
任天眼角的疑惑一闪而逝。怎么回事,分明刚才泉泉还对自己情不可抑来着。
没关系,他和她的时间,多得是。
他有的是耐心,和泉泉培养感情。
彼时的任天还不知道,自己那光着屁股撒尿,哭的嘶声竭力的小模样,是他追妻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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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早把我抛到脑后了。”紫铃苦着脸嗑瓜子。
“哪能啊。”任小泉做了个夸张的神色,“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紫铃眼神一闪,使劲地错了错胳膊上被凉意激出来的鸡皮疙瘩:“以后这种话不要对别人乱说,要人命的好吗?”
“为啥?”任小泉疑惑。
紫铃眼角余光看到另一张桌子上稳如泰山吃鸡腿的任天,眼皮抖了抖。
原因她能说吗?
难道她要说,你一对谁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那人就会被你家那位祖宗的冷气给冻死吗?
简直,要魔命啊要魔命。她这破记性,就不该挑起这暧昧的话题。
“没啥。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啊。”紫铃岔开话题。
“后天就走。凉飞扬那厮最近忙着走街串巷,我得等他给我出路费做苦力。”
这种免费苦力,而且还是欠了自己一大笔债的苦力,就是要用时使劲召唤,用完后皮鞭伺候。反正她看凉飞扬不爽。
“泉泉是在等他?”任天抓重点。
紫铃心间一颤,亲娘呀,这重点貌似抓的有点偏。
而不知不觉的任小泉竟然傻乎乎地点了头:“对啊,你亲爹有钱,咱可以坐超级华丽舒服的马车。”
“哦?”任天挑了眉。
任小泉继续犯傻:“而且路上还可以让他当冤大头。咱们吃好喝好使劲挥霍。”
“哦?继续。”任天勾唇。
任小泉不依不挠地犯傻:“主要是你亲爹现在这个身份,绝对没有人敢得罪咱们,到一个地方肯定是那知县啊县太爷啊夹道欢迎。啧啧啧,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忽压压一堆人下跪的场景,啧啧啧,我还没感受过呢。”
紫铃看不下去了,准确地说,她快被屋子里的冷气冻死了。
瞄准了机会拔腿溜的紫铃在离开前斜瞅了眼兀自自言自语一脸淡定的任小泉,表示强烈怀疑任小泉这家伙有金刚罩护身。
否则半点法力都没有怎么没有被冻到.......
眼瞅着紫铃凭空消失的任小泉一愣,正要吐槽两句,突然被眼前放大的脸庞给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