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天幕中,看不到一丝的星光,偶尔有闪电划过,照亮出黑沉天幕下是一副怎样的情形。
撕裂的残肢四处散乱着,血流成河的空地上,似乎有万千的戾气在翻滚,而翻滚的戾气越靠近中间直径五六米的圆圈便越平和,像是波涛汹涌的大海逐渐变成潺潺流淌的小溪。
戾气中间,那俊美至极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抱着着怀中的女子,额头轻抵,长发散乱在身后,随着呼啸的狂风肆意荡漾。
那女子微垂着头,几缕碎发垂下来遮盖了她妍丽的眉眼,只露出了线条柔美圆润的下颌。
明明是违和的碰撞,却让人觉得奇异的相称。
任小泉一直垂着眸没有说话。
任天静悄悄看着她,看着看着便急了。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方才说了,不会离开我。”
他那时在一片幻境中走不出去,他看到她时而对自己巧笑盼兮,时而对自己皱眉冷笑,时而对自己冷漠嗤笑。
那一片浅粉色的衣角,在他眼前一点点远去,无论他怎么去抓都抓不住。
他几乎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活了这两世,前一世为了魔界兢兢业业一生,那些记忆清晰却又模糊,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而这一世,每一分每一秒都刻在他脑海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一颦一笑都这般牵动着自己的魂魄,他只知道,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泉泉,他认定了她。
她是他这两世来,第一个自己强烈的想拥有的人。
任小泉终于抬了眼,目光复杂地看着任天。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任天。
他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虽然他长得极快,自己也不过是和他分分合合间相处了四五年,但他所有的模样她都见过,哭泣的,大笑的,委屈的,生气的。
在她意识到自己对他抱有的心思起,她就千百遍地告诫自己,不可以。似乎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不合伦理。
可她没想到,不合伦理的事她已经做过了。
那一夜手心间灼烫的感觉仿佛就发生在前一刻,她的口腔里似乎又充斥着暧/昧的气味。
一想起来是任天,只要一想起来是任天,她的心便乱成了一团麻,怎么解都解不开。
任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弟弟?亲人?
如果他不是长得这么快的话,恐怕她会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
她还记得几年前,他窝在自己怀里细细软软娇娇弱弱的模样,脆弱得像一株菟丝子,她还记得他光着屁股把某种淡黄色液体肆无忌惮地撒到自己手上时又是可爱又是可气的小模样,她还记得他撅着嘴巴挑食不想吃菜被自己训斥得满眼攒泪花时的模样,她还记得他哭得惊天动地不愿洗澡被自己揪得小胳膊小腿发红的模样......
就算此刻的他英俊挺拔,眉眼深邃,可那些场景,也像是刻在脑海中般,放电影一样的回闪。
着让她如何去面对他的感情,面对自己的感情?
任小泉承认,她是一个懦夫。
分明渴望却不敢靠近,分明期盼却不敢接受。
一个字,作。
可她却没有办法。
她心里那杆秤没法子偏,一边是情感,一边是理智和伦理,偏不了。
可任天眼底的东西又让她伸不出手去推开他。
她还记得,那夜他在她耳边魔怔一般的呓语:“我真怕,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把你的翅膀折断,锁在我身边,只有我一人看得到,只有我一人能拥有.......”
“我真怕,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伤害你......”
任天是任小泉亲手带大的,他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
虽然她还是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把他教育得如此歪的,但他言必行行必果的性子是和她分毫不差的。
还有那股子狠劲,比她还要来的凶猛千倍。
她一直小心翼翼护着他,想让他无忧无虑的成长,却偏偏又是自己,让他一次次不得不成长,不得不强大,他像是野地里顽强生长的红高粱,像是寒冬里傲然盛开的寒梅,桀骜不驯,肆意妄为。
任小泉心里是担心的,担心没有她看着他,管着他,他变成了脱缰的野马。
一不小心,任天便会成社会的祸害——他身上掩藏着的那些暴虐因子,一旦有破云见日的那一天,将会一发不可收拾。任小泉从来都清楚的知道,任天平日里那乖巧的模样下是怎样的暗潮涌动,从他小时候生吞了那采花贼起,到他在皇宫里大开杀戒,再到此时,周围几乎要堆成小山的尸体,她一直心惊胆颤地思索着,怎样才能把他拉回正路。
而如今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他早都歪得拉不回来了。
否则,他是怎么做到装成那副模样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的?
他是怎么做到两幅模样切换自如把自己蒙在鼓里蒙得严严实实的?
无论沧澜他们口中的“魔尊”是怎么一回事,在任小泉的眼里,任天不过是个孩子,却心思缜密,胆大心细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能怎么办?
她要是再不仔细看着他,也不知道会继续歪成什么模样......
“泉泉.......”任天忍不住捏紧了任小泉的肩头,“你方才说了,不好好教训我才不会拍屁股走人,你不能食言,你若是食言了......”
他不再说话,唇角却剧烈得抖动起来,眼眸中似乎蓄起了什么风暴,黑沉沉得比被闪电撕裂的天幕还要骇人。
任小泉哭笑不得,反问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任天似乎怔了一下,方才还暗潮涌动的眼里瞬间便光芒四射。
任小泉看的心里直抽嘴角,任天变脸的本事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看得她都甘拜下风。
“那泉泉教训我吧,教训一百年,不够,一千年,也不够,一万年,还不够,十万年,还......”
“任天你过分了啊。”任小泉抬手,习惯性地在他额头弹了一个爆栗,“怎么教训你,我说了算,教训多久,也是我说了算。”
任天咧开嘴角:“好。”
任小泉发誓,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固执——无论他嘴上如何说,心里都不会减弱半点的固执。
真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孩子,这份固执也真是和自己如出一辙。
两个同样固执刚强的人撞在一起,谁会变成那个绕指柔?
任小泉不知道。
但她清楚,她现在不能离开他。
哪怕是看着他,管着他,也不能离开他。
“但有的话我要说清楚。”任小泉的眉眼慢慢肃了起来,“那两夜,我就当从没发生过。”
她还没有理清自己的心思,又怎么能去理清两人的关系。
任天没有说话,嘴角抿了起来。
任小泉以为他会生气。
可她没想到,下一瞬,他的眼里便蓄满了委屈。
晶亮的紫眸在夜中中发着光般闪耀,那浓重的委屈抹开在眸子上闪得任小泉心尖一抖一抖。
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自己竟是如此出软不吃硬——竟就差点屈服在那晶紫眸子中的委屈下。
任小泉喘了一口气,逼着自己移开了目光,心里又一次暗暗佩服起自己如今的定力。
“为什么?我喜欢泉泉,泉泉也喜欢我不是吗?”任天左手抬起任小泉的下巴,逼她和自己对视,“泉泉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泉泉要是觉得我不够好,我可以改,怎样改都可以。”
世间有哪个女子,不曾幻想着,有一个英俊优秀的男人,会深情款款地对自己说情话。
而此时,这样的男人就在任小泉面前,不仅样貌出色得过分,武力值也绝对不低,性格虽然缺陷多多却有极大的调教空间还对她言听计从......
最主要的是,这是她心里喜欢着的人。
这是任小泉做梦都不敢去想的情形,却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眼前。
所以她不能妄下论断。
她还有事情没想明白,还有坎迈不过去,还有结没有解开。
所以她还没有勇气接受和面对未来。
“我知道了。”任天突然叹了一声,抬手细细地理好她鬓角被风吹乱的头发。
“只要泉泉不离开我,怎样都行。”他微微笑着,整个人像是正午的太阳,耀眼得无法直视,“我只要,任小泉,在任天身边。”
其他的,退而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