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玲看着任小泉面无表情听沧澜分析任天此时状况的模样,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也是在不久前才从凉夜口中应证了心中的猜想,任天,便是五万年前神魔大战中消失的魔尊,荒。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提心吊胆担心了几天——她以前可是当着任天的面说过魔尊坏话的,而且当年任天还很小的时候,自己可是没少嘴上欺负这两人的。
可谁能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那个只会跟在任小泉身后性格古怪冷漠的小屁孩,眨眼间便成了五万年前带领魔界打上九重天,最后却因中了妖族和神族的奸计而陨灭的魔尊。
而身边这个让自己第一眼便有些移不开眼睛,死了的心咋呼着慢慢活过来想要寻找第二春的男人,是魔界的右护法。
男人的手移过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紫玲微微低头,目光在触及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时,嘴角浮起了温柔的笑意。
铁树开花,枯木逢春,自己的运气真是极好的。
只是任小泉......紫玲眸中闪过一抹忧色,她不知道,对任小泉来说,任天的感情,于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但于魔界来说,无疑是一种拖累。
堂堂魔尊,可以瞬间斩杀万妖的魔尊,可以与九天诸佛分庭抗争的魔尊,可以让虚伪的神族听到名字都要抖三抖的魔尊,即使过了五万年也让神妖两界不敢放松警惕的魔尊——
竟然被一个杂碎一样的小妖设下的幻境勾了心魔。
还是挣脱这么久都没有挣脱出来的心魔。
这是她和凉夜,沧澜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紫玲知道凉夜一直想光复魔族,也知道他一直对如今的魔尊心里敬愤交加,她同样也知道,凉夜心里是讨厌任小泉的。
她夹在中间虽然为难,却没有办法向着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任天不是以前的魔尊了,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更何况,五万年前他身陨九天诸佛手下,已经无愧于魔界。
可她没想到任天临时改了主意。
他们每一个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只要干涉了这件事,以后的日子,将再无宁日。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
紫玲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她只是,在看到任天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同的挺拔身姿时,激动地无以复加。
可区区一个小妖,便勾出了任天的心魔,这就好比一个常胜将军输给一个三岁小儿般让人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那小小的幻境就连自己也不过是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而沧澜和凉夜几乎没有花时间便轻轻化解了,可当她从幻境中走出来,看到的却是任天因为幻境入了心魔的情形。
魔尊入了心魔?说出来都让人无法相信。
心魔,本就是魔界的产物,而若是魔界史料没记载错的话,当年的魔尊最擅长的,便是勾起对手心魔,蛊惑人心,杀人于无形。他那双天生的紫眸,天上地下独此一双,微微一转便可以惑人心神。
可如今竟然被困在了自己的心魔中???
搞不清状况的紫玲和同样搞不清状况的沧澜凉夜迷茫了。
而当那个一身墨衣,面无神色,身边三尺无物能近的男子,深情款款地走向一棵树,手指像是抚着什么稀世珍宝般抚摸上干裂的树皮叫着“泉泉”时........
原谅她,她不厚道地笑了。
而她刚刚笑完便被他接下来的一口鲜血惊出了半条魂,她那时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
可他们几人都近不得任天的身,三人心里都清楚,恐怕唯一能助尊上解开心魔的人,只有任小泉。
可此时此刻,紫玲看到任小泉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底开始不确定起来。
她担心的是,任小泉,会不会管任天。
按理说就算任天另有身份,以任小泉平日里对任天的好,也断不会这样冷着脸,定是有什么事发生过。
天啊,英明神武的魔尊大人,到底做了什么事.......
紫玲无奈地闭了闭眼,觉出来抓着自己手的男人手心里泌出的汗珠,这才知道,原来他和自己一样紧张。
任小泉突然动了,她眉梢耸了一下,又轻挑了一下,轻轻转头看向又陷入沉默中面无神色的任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神色不明。
紫玲不由屏了呼吸,小心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抬脚走了两步,缓缓伸出右手。
“天天,过来。”
任天慢慢转了身,紫眸里一片空洞的幽深。
“过来。”任小泉又伸出左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任天的方向又走了两步。
紫玲的心提了起来,她是试过这个时候靠近任天是什么滋味的——一百零八式被弹开的花样姿势任君挑选。
可任小泉竟就在紫玲的提心吊胆中一直走到了任天的面前。
“泉泉?”任天怔怔地说了句。
任小泉仍是灿烂地笑着,她此时的身高比任天低了两个头,踮起脚才够到了任天的肩膀。她两手挂在任天脖子上,任天随着她的动作自然地微微弯腰,低下了头。
紫玲紧提的心便松了下来。
她真是想多了,任小泉怎么会不管任天,那可是她豁出性命都百般护着的人。
可下一瞬,任小泉的动作便叫紫玲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
“你长本事了啊!!撒谎!!!学会撒谎了!!!!”任小泉一手揪住任天耳朵,冲着他的耳朵便是一声吼。
“你以为我会怎么样?离开?想得美!玩我玩的这么欢脱我不让你小子吃点苦头绝不会拍拍屁股走人!!”任小泉手指离开任天的耳朵,下一瞬又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两手用力把一张天上地下俊得找不出第二张的脸捏成了一个包子。
紫玲闭上了大张的嘴巴,心尖抖了两抖。
最毒妇人心啊最毒妇人心......
一股莫名地冷气沿着脊梁骨爬了上来。
前一刻沉默地站在原地被任小泉各种捏扁揉圆的男子,突然转了身,将自己惨不忍睹的模样隔绝在了紫玲三人的视野外。
紫玲和凉夜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
尊上,走出心魔了。
虽然他走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冷气威胁他们.....
紫玲暗暗翻了个白眼,拉着凉夜的手和另一边的沧澜不约而同拍屁股闪人了。
嗯......他们最好忘记刚刚看到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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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小泉捏着任天的脸,本来只是做做样子的手却忍不住越捏越重。
眼中一阵湿意涌了上来,隔绝了她的视线。
可她还是死死盯着这个可恶的家伙的脸,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一只手抚上她的眼睛,拇指轻柔的抚过她的眼皮,让那满眶的泪水无处安身从眼角挤了出来。
没了眼泪的阻隔,她的视野里又全是他的模样。
可下一瞬,眼泪又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手的拇指又抚了上来,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眼脸。
一个不知疲倦地哭,一个不知疲倦地擦。
任小泉憋着劲止住了泪水,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窝囊。
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捉弄来捉弄去的窝囊。
“对不起......”任天先开了口,眸中的小心不掩分毫。
任小泉定定看着他,良久,嘲讽道:“怎么,这次不威胁我要杀掉任天了。”
她的话音刚落,便看到眼前的男子浑身一震,神色中竟露出几分惶然来。
“我......我......”
任天结巴了两句,便说不出话来,哪里有以前装可怜时的机灵劲和那夜威胁人时的得意劲。
任小泉的心底,便密密麻麻的酸起来,酸中带着一丝甜,甜中却又带着一丝苦。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她以前压着那些心思,把它们当做见不得光的龌龊,小心翼翼地埋着,却猛地有一天发现,原来自己怀着心思的人,也对自己怀着同样的心思,比自己还要小心翼翼不敢戳破,比自己还要提心吊胆左试右探。
她本来是生气的。
谁被那般作弄欺负不会生气?
而且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她做的那些事,尤其是那一晚......一想到这些事的另一个主角是任天,她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十万八千里再也不出来。
可这些生气,却在看着他的脸庞事全部化成了泪水,随着他拇指一点点地揩去慢慢消散了。
那她该高兴吗?
任小泉扪心自问。
她应该高兴的啊,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甚至迷恋着自己,可以为她装疯卖傻装纯装可怜,可以为她小心翼翼遮盖身份,可以因她入心魔又出心魔......
他喜欢着她,比她喜欢她还要多上几分。
可为什么......她这么难过而不安?
似乎一切就是镜花水月,一切就是华丽梦境,一切都是十二点的钟声。
“泉泉。”任天慢慢低下头,试探着将唇探向她光洁的额头。
唇瓣印在任小泉冰凉的额头上,像是渐入雪地中的一点星火,烫的任小泉轻轻发颤。
他的唇就那么印在她的额头上,静悄悄的再无动作,似乎就可以这样站成永恒。
任小泉手指扣在一起,指尖陷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