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一边翻捡着东方白的书箱信件,一面命令特务们仔细搜查各个角落,看是否藏有电台,但一无所获。
国民党立法院院长居正家里,环境优雅,建筑错落有致。居正正穿着休闲服装,在花坛前抚弄花草。
戴笠走了进来,深鞠一躬:“居老,雨农奉命对府上搜查!”
居正惊诧万分,莫名其妙:“奉命?奉谁的命令?蒋先生的?让蒋先生自己来搜好了!”
戴笠冷冷一笑,一挥手,手下的特工直扑居正长媳的卧房,翻箱倒柜,大肆搜检。居正长媳惊慌地逃出屋来。
居正气得浑身哆嗦:“戴雨农,你欺人太甚,犬子刚下世不久,尸骨未寒,你就如此放肆!我要告诉蒋先生。”
戴笠满面笑容,目光里却充满轻蔑和得意:“请居老息怒,息怒,据报令媳与汉奸有牵连,雨农为尽公职,不得不打扰了!”
特务们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报告主任,什么也没发现!”
居正怒发冲冠,指着戴笠的鼻子破口大骂:“戴雨农,你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与你在蒋先生面前见。”
戴笠既失望又惊慌,连连赔罪,仓皇离开居公馆。
当时,各路人马回到局本部,戴笠连夜主持审讯。然而,他失望地发现,除了发现部分逮捕对象相互间来往较多,交际广阔,有些浪漫行为外,找不出汉奸组织的一丝线索。
怎么回事?戴笠疑惑了。
沈醉轻叹一声:“假作真时真作假,无中生有有却无,这罪名离目标太远了!”
军法执行监徐业道附合道:“本案前途,不容乐观,看样子我们准是白辛苦喽?”
戴笠沉思了半天,又问蒋介石侍从室情报组组长兼军统局帮办唐纵:“乃健兄,你看……”
唐纵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这是一次汉奸反间案子!”
“反间?妈的,太岁头上动土,对我使用反间计!”戴笠不愿意听到这个结论,焦躁地在屋里转圈。
唐纵一针见血地说;“雨农兄,这正是你中反间计的原因,你对自己太自负,太自信了。多年来你几乎没做过失败的事,你不相信有谁还敢欺骗你!”
戴笠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走了出去。
这起反间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有个名叫段文澜的军统武装部队别动军交际科科长,绘声绘色地写了一份情报,送给戴笠,说发现了一个汉奸组织,段文澜把与他有过交往的重庆某话剧团女教练员黄彤光,重庆某商业广播电台女播音员莫姊莎,国民党兵工署长的妻妹陆朵云,以及汪之媛都说成是汉奸组织的成员。又因为黄彤光常到居正长媳家中去玩,就编造说居的长媳房内有无线电台。这份假情报还涉及了国民党政府机关和军统内部的不少人。
戴笠看完段文澜写的情报,深信不疑,以为“大功”在握,急于邀功,立即将这一“可靠”消息报告蒋介石,蒋介石指示,这种情况下,不管什么人家都可以搜查、逮捕。于是戴笠就大动干戈,不想中了反间之计,大行动扑了一个空。
次日,蒋介石把戴笠召去,劈头臭骂一通。居正为其长媳遭军统搜查大发脾气,认为蒋介石疑心他做汉奸,对蒋介石颇有腹诽,而且长子尸骨未寒就遭抄家,也觉寒心。
为安抚居正,蒋介石责令戴笠亲自登门道歉。
戴笠满腔怒火都发泄在段文澜身上。
5月14日晚,戴笠亲自审讯段文澜。戴笠愤怒地盯着段文澜,“啪”地一拍桌子:“妈的,你折腾得老子好苦!老实坦白,你与汉奸组织有什么关联?”
段文澜吓得浑身哆嗦:“我和汉奸组织没什么关系呀,实在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黄彤光抛弃了我,另寻新欢,为了报复我才诬告她们!”
戴笠啼笑皆非,他精心费力组织的一场大规模行动,竟然只是为一个小小的科长报复情人!
他挥挥手:“打!”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操起手中的竹板向段文澜赤裸的背上抽去,段文澜一声惨叫,昏厥过去。
“妈的,害得老子几天没睡好觉,我把气全泄在这一板子上了!”众人笑着说,又抽打起来。
段文澜被活活打死,戴笠仍感大丢脸面。当年的军统局团拜会上,他沉痛地说:“今年的工作,顶要紧的,就是迅速、精细。我们判断情报的时候,更需要精细。因为现代的战争,是斗力斗智的战争!斗智几乎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稍不留心,就可能上人家的当。我们今年的段文澜案就是切肤之痛!”
自诩“英明一世”的戴笠马失前蹄,他没想到,仅半月之后,就再次上当,被人捉弄!
1943年5月27日晚,戴笠夜宿江山同乡何芝园家中。何芝园的妻子毛同文身材丰满结实,面容姣好,是戴笠最喜欢的—个姘头,时不时就来春风一度,当晚戴笠刚上床不久,正待入港,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戴笠骂了一声,不耐烦的拿起话筒。
“主任,我们抓到一个共产党的联络员,已查明身份,是共产党四川省委的人。”电话是张严佛打来的。
戴笠一听大喜,上次段文澜案他被整得狼狈不堪,在蒋介石面前无法交待,这次总算天赐良机,有了立功赎罪的机会。他一把推开毛同文,直奔军统局总部。
总部里张严佛正对联络员进行审讯。这个联络员不仅主动地交待了自己的身份,还表示愿意带军统到四川省委的办公地点去。戴笠大喜过望,立刻驱车带联络员去搜捕。
联络员带领戴笠等人来到一个小胡同里,自信地说:“就是这个小胡同,但我只来过一次,记不清地方了!”
戴笠欣喜地说:“只要知道是这个胡同就好!”他命令特工封住胡同口,挨家进行搜查。整整查了两天,才发现这里居住的都是不相干的居民,有些还是国民党要员的亲戚,连省委的踪影都没见到。
戴笠又气又急,逼问联络员,联络员一脸惊恐:“戴先生,我到重庆是第一次来,人生地疏,可能记错了地方。”
戴笠强忍怒气,让联络员快点想出来,以免共产党闻讯脱逃,一连等了四天,戴笠再也忍耐不住,把联络员带进刑讯室。
“今天你要再不说出共产党省委的地址,就让你尝尝老虎凳的滋味!”戴笠凶神恶煞般地吼道。
联络员坦然地笑了:“今天,我可以告诉戴主任了,但你们什么也抓不到!”
原来,联络员被捕以后,考虑到省委有许多机密文件尚未转移,就与戴笠虚与周旋,故意带领戴笠到附近的小胡同里搜查,一方面拖延时间,同时也引起省委的警觉。
四天以后,他估计省委已经脱险了,才告诉戴笠。
戴笠又气又急,当场掏出手枪,凶狠地打死了联络员。
短短一个月里,戴笠两次被愚弄。气得差点没吐血。军统明争暗斗
蒋家官邸,上下一片忙碌,没有人敢闲着,但也显出蒋家官邸的气派,异常幽静安谧。原来是蒋介石卧病在床。床上的蒋介石心急如焚,这突然染上的疾病不知会给他的未来生涯造成多大的损失,可假如我就这样两眼一闭,撒手而去,几十年的江山社稷又是何等模样呢?
“报告委员长,戴笠戴局长来探望您。”
一听到自己的心腹特工来病中看望,蒋介石不禁一阵感动,“快让他进来。”但转念一想,该不是军统又截获共军的什么消息吧?
“委员长,听说您病了,学生甚是不安,不知现在如何?”戴笠卸去了全副对待军统特工的凶残和傲慢之态,小心翼翼地说。
“不要紧的,共产党一日不能铲除,我就一日不安息。”病态之中的蒋介石仍然强打起精神,显示抱负。
这种神态多少给戴笠以鼓舞。“这次来有什么好消息吗?”
“委员长,不瞒您说,军统收集到可靠消息,在您病痛之际,有人不是以国家为重,为党国效忠,却打上了继承权位的算盘。”戴笠兜了半天圈子才点到正题。
“哦,竟有此事?娘希匹。到底是怎公回事,是谁这么大胆?”
密室之中,陈果夫、徐恩曾等一干中统要人神色恍惚,各自心怀鬼胎。
“委员长这次重病不起时有日,恐要长期治疗,这其间我们作为委员长最信任的中央机构,应该为党国的前途考虑。”陈立夫首先打破僵局,煞有介事地说。
“更进一步说,假如委员长有什么不测,我们党国前途,中央前途,中统前途何去何从?大家考虑过没有?”陈果夫进一步撩开迷雾仅剩下的一层薄薄轻纱。
“宋子文家大业大,蒋夫人积极参政,但江山社稷总不能像唐高宗后那样江河日下吧!那样我们既对不起国父,更对不住委员长啊!”慈眉善目而心狠手辣的中统副局长徐恩曾顺水推舟,正合二陈心意。同时宋家王朝也就自然列入“黑名单”。
“孔祥熙,只是财富殷实,政途不足以为患。”
“李宗仁、白崇禧桂系一派倒是居心叵测,应当尽早动手,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嘛。”
“军统戴笠平时靠定委员长,一旦有变,根基塌坍焉有大厦不倾,只要不疏于防范,应该说难成大器。”
仿佛蒋介石已溘然无存,密会愈发谈的具体,但军统特工无孔不入,无人不收,谁又能担保自己身边的妻子儿女、亲信、秘书不是军统安置来卧底的呢?谋划终于不胫而走,飞到蒋介石的床前。
蒋介石怒斥“二陈”,嘉奖戴笠自然不在话下,军统、中统这两条蒋介石的看家老狗也从此开始了全面的撕咬。
红极一时的戴笠哪肯就此罢休,决心鼓足余勇,乘胜而追,将中统组织彻底打垮。但陈立夫、陈果夫毕竟家财万贯,而且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罗网势力不亚于军统特务组织,一时还难以拔掉这根眼中钉。
柿子专捡软的吃。目标选中徐恩曾。
徐恩曾,被人称为中统的“马车夫”,却是上不得蒋用,下不得人心的中统“猎枪”。一旦把这个不识时务的“马车夫”拉下马,中统车驾不攻自破。
徐恩曾也是灾运当头,天命该绝。
1943年中统湖北省调查统计室发现一批注销焚毁而完整无缺的假钞,遂上报徐恩曾。“速调来渝”,徐恩曾心花怒放,一向视财如命的徐恩曾怎能把到口的肥肉让给别人呢?
重庆三斗坪检查哨,僻静荒凉,只有几个检查员晃来晃去,不时吆喝几声。
一辆中统专车急驰而来。
“停下!”查哨人小旗一甩,拦住了专车。“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什么东西?通行证。”
检查员翻着白眼,撇着歪嘴喝问司机。
“这是中统专车,还用查吗?”一个中统特务傲慢地递过证件:“看清了吗?”
“什么东西,查清放行,我们老板的东西都得一一验明,知道吗?”一贯横行惯了的军统哨卡自然搬出老板来镇住中统专员。
说完就去翻车上的物品,“这是例行公事,谁都无权回避。”突然眼一亮,“这钞票是哪里来的?”
“这是战略物资,轻举妄动,你们吃罪得起吗?”虽然声色有点紧张,这位专员仍摆出足够的高傲姿态。
“送中国银行验明再放行。”军统哨卡不由分说,哪管中统专员的唬吓。
结果回报:该车钞票1938年10月注销,报请财政部,各分行备查。
蒋介石看罢,怒火中烧:“徐恩曾越来越荒唐了。刚到中统就到经济部乱抓人,令党国威信扫地,如今,又做出这等事情。”
“徐恩曾书面检讨,押运员判处死刑。”蒋介石气愤地传达了指示。
陈公馆,陈立夫、陈果夫愁眉不展。怎么向委员长申诉呢?这中间中国银行、财政部在当时以军务紧急,业已焚毁之名注销此批钞票,就有谎报军情、调查失职的疏漏。一解释这漏子不越捅越大吗?
“唉,你也是,急着发财也不能在军统眼皮底下做梦呀!”最后还是抱怨徐恩曾办事不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假钞案才结,伪钞案又发。
1943年底,军统浙江省缉私处再立一功。
“哪里来的,船上装的什么东西?”军统处长赵世瑞站在岸上遥指两艘商船。
“杭州来的,全是丝绸成衣,以及一些搪瓷杂货,给中统送的。”船上一个长袍礼帽、白净脸皮、小鼻小眼的商人,递上中统的证明文件,满怀信心地等待放行。
岂知戴笠早已嘱咐手下,凡是中统物品都要严加查审,一旦发现有涉嫌走私、贩毒等类似案件,立即扣留物品,上报军统。
“近来有不少不法商人,利用各种手段偷运战略物资,委员长通令严加查审,实在没办法,老弟。”说着便命人在两艘船上大肆搜索。
商人的小白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冷汗直冒额头。终于200万赝品新法币露出后,直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什么,老弟,发财了啊!”赵世瑞神采飞扬,仿佛几天没有发现猎物的猎人突然看见一头肥壮的老虎一样。“速报中国银行检查,以免延误老弟发财。”又暗中密报戴笠。
验钞结果,确认伪币。戴笠兴奋地紧紧抱住情妇胡蝶,“我去去就来,宝贝。”然后长长一吻而去。
审讯室内,烟熏火烤。
伪钞从哪里来的,是谁命你们押送的?”戴笠迫不及待地等着他们吐出幕后的中统人物。
然后一使眼色,特务拿着火钳在押运员高子文、夏伯良面前晃了几下。
在戴笠紧锣密鼓的严刑下,中统特务被迫招供:“伪钞来源我们确实不知,我们只是受命中统安徽利通公司经理沈春霖之命送货到重庆。”
戴笠顺藤摸瓜,通过“海上闻人”杜月笙等上海青帮人物终于抓住了中统的把柄。
原来这批货是日本特务机关窃得10元法币铜版印制的技术,其后在上海仿印大批10元面额法币,并以1∶40的比例一次性出售给中统利通公司200万元法币。中统监运至重庆,最后交至徐恩曾手上。
戴笠弹劾中统的时机业已成熟,便把此事原原本本陈述给蒋介石。
正是抗战困难时期,搞得焦头烂额的蒋介石再也不能坐视不管了:“徐恩曾竟是屡教不改,全体押运人员监禁终身,带徐恩曾来见我。娘希匹,也太大胆了。”
徐恩曾纵是斗胆包天,现在也是如筛糠一般。连夜找到上司、中统头把交椅陈立夫、陈果夫,请他们到蒋介石那里说情。
最后蒋介石虽买二陈面子,但终因徐恩曾频频点火,而已对其有撤职的想法,而且对其所属中统也提出质疑。
无巧不成书。事发不久,国民党中央内部竟然发现四处张贴“总裁不裁,中正不正”的标语。这无疑是揪蒋介石的胡子,打蒋介石的脸,蒋介石恼羞成怒,下令中统澄清此事:“这次若不查出个水落石出,就统统滚蛋。”
徐恩曾使尽了浑身解数,仍然一无所获,“总裁不裁,中正不正”的说法已是中央党部人人皆知了。
就在中统要人徐恩曾闭目待死之际,军统头子戴笠却是扶摇九天,青云直上。
一天,蒋介石把戴笠叫至面前,中统头目陈立夫、陈果夫也在其中,蒋介石安排二陈说:“雨农这几年反共有功,我想定他为中央委员,没什么意见吧?希望你二人一定办好这件事。”
陈立夫、陈果夫虽然妒意万分,极不情愿,但老头子说话哪敢不惟命是听。“好,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校长,雨农连党员都不是,何能胜任中央委员重任。”戴笠说了一句举座皆惊的话。
“雨农,怎么回事,你黄埔六期毕业,又是复兴社社员、军统局长,在我身边追随多年,出生入死,为何还不是党员?”蒋介石确实对此大惑不解。
“校长,过去我一直追随于您,今后还将为校长竭尽全力。只是衣食有缺,前途无望,不是党员,这些都不是学生的困难,也不是学生的追求。只要能追随校长完成大业,就是学生平生夙愿。高官厚禄,衣锦还乡,均非学生所求。能得到校长的信任,忠心为校长效劳,学生就感到莫大光荣了。”戴笠一番甘做蒋介石走狗爪牙的慷慨陈词。确令这个蒋介石倍加赏识。
于是蒋介石又亲笔写一张条子:“蒋中正介绍戴笠戴雨农加入中国国民党。”并对陈立夫、陈果夫说:“这两件事就一并办吧,只准办好,不准办坏。”蒋介石已对这条走狗确立了足够的信心和投以莫大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