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已经灰飞烟灭,还是希望借助于她灵魂里凝结的最后阳光,为我们的艰险征途带来一缕微光。
1、梦境·锦幻
幻觉中的茵茵绿草,此时是一片灰烬。落日西斜,残阳如血。眼前的疮痍满目和刚刚的美好形成残酷的对照。
碧绿的草地被大火烧掉了大片,好像可人的少女遭遇了火难,而在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丑陋的创痕。靠前面两排的白色风车的底柱上,也留下了大火燎过的青黑色的瘢痕。画架的残骸躺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灰烬里,已经被毁损得只剩下大概的框架,上面夹着的一张素描也只剩下一小片边角。
而那画架的主人,也就是在这里写生的林楚楚,此时却寻不到影踪。
大家都四下张望着,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然而无奈只有旷野无边,空风寂寥。
“难道……真的如赤羽所说,林楚楚已经在朱雀烈焰中灰飞烟灭了吗?”圣光这样想着,泪水已经溢出他的眼眶,爬到了他的腮边。
落日又下沉了一些,只留下一个小小的边缘在地平线之上。黑暗如风一样从遥远的天边拂过来。
“快看!”闪电惊讶地感叹着。
当光线慢慢昏暗下去,我们这才看见,好多好多光点潜伏在远处的草丛里,远望过去好像一条星河流到了凡界。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些光点轻轻地飞升起来,好像在野外玩儿捉迷藏的小星星们宣布了游戏散场。
“是萤火虫吗?”罗大勇惊奇地问。
“哇!”我也不禁感叹。
顷刻间,我们的眼前尽是舞动的萤火微光。
“这不是萤火虫……”圣光深情地说。
“那它们是?”苏子晨一边被眼前的景致震撼着,一边问。
圣光并没有回答他。然而那些微光却自己为我们做出了解答。
只见那些光芒慢慢地汇聚、拼凑,一个发着光的身姿缓缓地在夜空中浮现。
此时太阳已经全部沉没到了地平线以下。我们几个麻瓜魔法师站在旷野里,微风拂动我们的头发和魔法长袍。星星一颗一颗地缀在夜空。
那身姿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女孩儿——乖巧的刘海遮住额头,长发散在脑后,身穿白色的棉布裙,脚上穿着一双白帆布鞋子——她缓缓地朝着我们走过来,一路走着,一路微笑。
她肯定就是那个遇难的叫林楚楚的女孩儿,也就是落在凡界的织梦师——锦幻。
微风把她的影像吹散又聚拢。我们的视野清晰又被泪水迷蒙。
我是多么期待能看到她身穿织梦魔法师长袍,左手耀动出粹芒丝织就美好梦境的样子。然而那怕是永难实现的奢望了。
她还在一步一步地迈向我们,离我们越来越近,她很快就要站到我们面前了,可遗憾的是她的身影却还是被风扯散了,又化作一束束凌乱飘飞的魔法粒子。而那粒子再次聚拢在一起的时候,便不再是人的形状,而是化作了一个光球。那光球轻轻地飘到了圣光的面前。
“这是锦幻为我们留下的梦境。”圣光轻轻地说。
他举起左手,食指指上天空,一道光芒从那食指中迸发出来,直冲天际。那光束抵达天空再折返回来,照进了浮在他面前的光球里。
圣光动用释梦术,让我们看到了锦幻留下的梦境。
【梦境·锦幻】
微风和煦,一个白裙女孩儿正在茵茵草地上写生。正在这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那是乘逐梦魔法能量凶凶而来的赤羽。一阵猩红的风从这片草地上掠过,茵茵草地顷刻间化为赤红火海。而那正在画着素描的少女,也被火舌吞噬。
和寻常的火焰不同,朱雀烈焰是来自于地狱深处的淬炼之火。少女每一寸被沾染到的发肤,都化作青黑的烟尘,随着那熊熊火势上冒着的黑烟飘飞而去。
那便是所谓的灰飞烟灭吧?眼看着这惨烈的一幕在我们的眼前发生。那火焰燃在这个叫林楚楚的陌生女孩身上,却如同烧在我们的心里,愤怒并悲恸在胸口膨胀着。
然而梦境却在这时转入了下一场景。
【梦境·锦幻】
那些飘飞的烟尘被风吹到了草地的远方,落在那些翠绿的草叶上,落在飞鸟的翅膀上,落在草叶间的蛛网上,落在沉睡在叶底的萤火虫的尾端……
而刚刚,正是这些飘飞的烟尘发出了萤火一般的光。也是它们组成了我们面前的这个怆然的梦境。
梦境再次切换。
【梦境·锦幻】
涉虚胜境。
锦幻躺在一个蛛丝吊床上感受阳光的脉动。而她的老师洛尘则在旁边用一颗明珠搜集阳光。他要提炼出最强韧的粹芒丝给锦幻,因为他知道,此刻正躺在蛛丝上沐浴阳光的女孩儿,会在不远的将来,成为梦之国最伟大的织梦师。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能织出亦真亦幻的幻觉,已经是织梦师的最高境界。其实不然,最强大的织梦师,还可以织出直觉。能让梦境具有预试未来的力量。
而锦幻,将来就能够成为可以织出直觉的织梦师。
“锦幻。”
“洛尘老师……”
这个场景又唤醒了圣光和苏子晨对于梦之国的遥远记忆。过去的美好像是刀子一样割伤他们的心灵。
【梦境·锦幻】
“圣光,恒幽……或许冥冥中我已经感觉到了你们会来找我。因为今天的我真的很反常,一直以来乖乖地遵从规则,用画笔记录这个世界的我,竟然就在画这幅素描的时候,突然间就有了一个调皮的想法——我非得要把实际上架在第二组和第三组风车之间的电线杆画在第一组和第二组风车之间。谁说素描就一定得遵照原物?这一次我偏不!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在我画这幅画的时候,心里竟然咚咚地响个不停。当时的我在想,这是做坏事儿的心情吗?现在想来,那咚咚声,也许是我的伙伴们在向我迈近的脚步声啊!等到朱雀烈焰燃尽了我在凡界的身体,让我的灵魂化作烟尘飘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我身体里被尘封的锦幻,希望借由这个带给你们指引。
我想念梦之国,那最美的国度。我想念我成长的炽焕宫,想念我修习魔法的涉虚胜境,想念我的老师洛尘,想念我的同伴圣光、恒幽和涯索……我期盼着用我的天赋与能量,为光复我们的国家做出努力。残酷的是,我还没有启程,便被剥夺了参与这一切的机会。然而,我知道,我是幻界与凡界里仅存的具有织梦天赋的魔法师,而没有织梦师,我们的国度便光复无望。但是,请相信我,你们并没有陷入绝境,我们的国度还有希望。因为在织梦师典籍上有记载,梦之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织梦师尔雅曾用最至纯的七色粹芒丝编织出一件魔法长袍,它柔滑绮丽,轻韧如风,却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名字——虹亘中天。穿着这件魔法长袍,即便不具有梦之国血统,也能修习梦之国的织梦魔法,并且能取得高深的造诣。这件魔法长袍被作为礼物进献给了帝·玄天。而帝·玄天又把它赐给了帝妃·莉塔……
梦境就在这个时候消散了,那最后的影像已经极淡。锦幻好像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我们说,然而此时,她已经燃尽了最后的意志。
泪水盈盈地流淌在我们的脸庞上,只为这个素未谋面的魔法师而流。
即便她已经灰飞烟灭,还是希望借助于她灵魂里凝结的最后阳光,为我们的艰险征途带来一缕微光。这份指引,带给了我们新的方向。
2、萧墙祸起
【幻界·溺天神殿】
溺天神殿之上,帝妃·莉塔癫狂的笑声响起。
“虽然没能让你们在我制造的幻觉中全军覆没,但是没有了织梦师,整个幻界里唯一具有织梦天赋的魔法长袍又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看你们要怎么办?哈哈哈……”
她说着又把手伸向了那个带有“纵”烙印的梦境。
然而,那个梦境竟然被她一碰就破掉了。好像一个通着电的蓝色灯泡突然间断了电源,又好像燃烧的火焰突然被风吹熄。
帝妃·莉塔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伸出去的手竟然抖了一下。眉眼之间也罩上了疑问的雾气。
她疑惑地回过头去,另外一件让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蟠龙神将竟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是谁?
谁有这般高超的魔法,能将蟠龙神将一招击毙?
谁又可以避过重重守卫的眼目,进入这把守森严的溺天神殿如入无人之境?
帝妃·莉塔这样想着,突然脑海中一阵疼痛袭来。这痛楚让她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阁楼里,我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睡梦中好似过了好久好久,然而它在现实中投射出的不过是一个十几分钟的小憩。刚刚梦境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刚刚锦幻留下的梦境是说,我们需要得到虹亘中天魔法长袍,是吗?”我问苏子晨。
苏子晨点了点头。自从得知他的意识里住着一个精通催眠的恒幽,我每次再看他的时候都有一种特别的感受。他继续说:“虹亘中天魔法长袍能让非幻梦系魔法师修习织梦魔法,可是帝妃·莉塔又是一个那么强大的敌人……”他语带忧虑。
“无论她有多么强大,我们都必须要向她发起挑战……麻瓜魔法师,没有在怕的。”罗大勇走过来,大着嗓门说。
“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难题也摆在我们的面前。我们还需要赶在敌人之前,找到纵梦师的转世。”宁寒冷静地说。
“苏浅浅……”闪电轻轻地唤了我一声,问:“圣光又带给我们怎样的指引了吗?”
在以往的这种时刻,我的左眼都会有一阵温热传来。那便是圣光召唤我的信号。可是这一次,我的左眼平静如常。而这份平静,竟然让我有些心慌。
“我试试……看能不能主动找他。”我心里这样想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我的视野里,却是一片漆黑。
圣光……他不是存在于我的意识空间里吗?他怎么会突然间消失不见?
那颗颜色微浅的眼球此刻还安然地躺在我左眼的眼眶里,可他却已经不再那儿了……
他去了哪里?难道他也不知道涯索在哪儿吗?
【幻界·溺天神殿】
帝妃·莉塔忍着脑海中的痛楚,直直地看着站立在溺天神殿上的玄武神将麟冥。麟冥的混元魔法长袍被魔法能量束鼓动得在身后翩然飘飞。
在帝妃·莉塔的注视下,麟冥丝毫没有退却,甚至在他的目光中连一丝胆怯都找不到。
凛然对峙的气息在溺天神殿里蔓延开来。
“麟冥……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帝妃·莉塔万万没有想到,她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惊慌失措,但是语气中还是暴露了她内心里海啸般的巨浪翻涌。
“你不能伤害他。”麟冥没有承认什么,也没有掩饰什么,只是这么云淡风轻地说。
“他……”帝妃·莉塔重复着麟冥问话的尾字,脑海里头痛仍在阵阵传来,“他……是谁?”
“那个‘纵’的梦境的主人,那个叫谢安洵男孩儿,你不可以伤害他。”麟冥悠悠地说。
帝妃·莉塔大概理清了头绪,麟冥在保护被转移到凡界的纵梦师涯索,而涯索在凡界的转世就是那个叫谢安洵的男孩儿。只是不知道麟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对着麟冥怒喝一声,这声大喝里包含着她对麟冥突然背叛的愤怒,也包含着祸起萧墙的燥郁。
“那个男孩儿有恩于我,所以——你——不!能!动!他!”麟冥一字一顿,音韵铿锵有致。
“就凭你?一个镇守北方致阴之地的怪物,也有资格知恩图报?”莉塔语气中的讽刺像是强韧的刀片,凛凛地割伤麟冥的自尊。
在四方神将之中,白虎神将虎啸神威,镇守【西方·虎之坤】;青龙神将龙腾轩昂,统摄【东方·龙之界】;朱雀神将凤凰来仪,威震【南方·鸾之野】,只有这北方神将……他的真身虽也是亘古灵物,但是半蛇半龟的样貌,却让他怎么也威风不起来。而北方致阴之地,又是黑暗的【北方·冥之瘠】。基于这些因由,让麟冥生性孤僻,独来独往。传说他的样貌极其丑陋,他素来都以黑纱遮面,所以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闻的真假便也无法验证。
麟冥没有作答,他垂着头,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好一个知恩图报……为了这个男孩儿,你竟然血刃了自己的同伴蟠龙。难道这用‘背叛’血祭的‘知恩’,真的能让你心安吗?”莉塔句句珠玑,针针见血。
时间倒转,事件回放……
麟冥看到那梦境中闪过一张少年的面庞,那容貌他认得,他叫谢安洵。
那张脸在他的脑海中如流星般稍纵即逝,却在他的脑海中燃起了“不能让他涉险”这样直接又单纯的想法。他刚刚动用魔法,想要击碎那梦境,借以阻止莉塔继续施展逐梦术加害这梦境的主人。
然而麟冥的小动作却被蟠龙察觉了,他便出手企图阻止。而麟冥与蟠龙向来就是貌合神离,素有旧怨,所以麟冥出手便是杀招。
一瞬间蟠龙便倒下了。
“屠……”蟠龙倒下去时嘴巴上还印着未发出声音的“屠”的口型,未及喊出便已毙命。
那是一个魔法招数——“屠龙诀”。这是专门克制蟠龙所统领的【东方·龙之界】魔法师的至高魔法。
然而何止这屠龙诀?专克【南方·鸾之野】的凤逝之术,专克【西方·虎之坤】的御虎在天,麟冥都已经修炼到了至高的水平。这又何足为奇呢?又何止是北方神将麟冥,在这幻界里,谁还不都是各怀鬼胎,伺机而动?这一次,四方神将都赶来为帝妃·莉塔卖命,不也是因为她是帝·玄天面前的红人而各自有所图谋吗?
只是恐怕连麟冥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屠龙诀竟然用在了这个时刻。
为了这个叫谢安洵的男孩儿。
“用‘背叛’血祭的‘知恩’,真的能让你心安吗?”帝妃·莉塔的扣问还响在麟冥的耳际。
“背叛?”麟冥重复着这个字眼,眼角眉梢爬上了诡异的笑容。这句扣问反而让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因为在帝妃·莉塔定义的“背叛”在他的意念里,在他的判断标尺衡量之下,并不具有背叛的真正内涵。
他只是在做一件跟随自己的感觉必须要做的事儿,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要不这样做他才会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