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疯子在家里的状况就更不好了。本来孩子就嫌弃这个疯子的爹给自己丢人,现在因为这个,更是被屯里的孩子都孤立,回家就跟疯子发火。渐渐的,疯子的话更少了。大家只是常见他一个人孤单的牵着牛,往石头山走,远远的坐着望着天空。
疯子失踪了。牛自己好好的回家了,疯子却没回来。家人开始并没在意,直到两天没见人影,才跑去石头山找,却什么也找不到。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了。
他的离开并没影响到人们的生活,甚至家人也就几天就将他忘了。倒是有些孩子们说,可能疯子真的去了星星上了。
近几年,总有外星人的传说。我总能将疯子和这些联系起来。或者,劈中疯子的那道不是闪电?是什么外星人的射线?
我们将疯子看成异类,焉知在疯子的眼里,我们是不是更可笑?在他们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更不正常?他们不知道苦乐,其实也是按照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世界的冷暖,用本能的善良与人性生活在这世界上。并没有妨碍我们什么,我们却根据自己定义的正常与否,去歧视,去压迫去欺负他们。让他们在我们眼中这个正常人的世界中夹缝生存,更加痛苦。疯言疯语我们不相信,谁知道清醒人的话又有几分的可信?智商上的缺陷活精神上的不同妨碍着人性本能的善良么?有时候我宁愿做个疯子或者傻子。吃喝睡,然后就傻笑着,过完余生。
鬼掰苞米。
这个故事不是二姨亲历的,是二姨在舅舅家借住的时候舅妈给讲的。舅妈的娘家离这边很远,坐车走三天。那边山地居多,以种旱田地为主。东北么,主要就是苞米和大豆了。舅妈的娘家屯子就种的苞米。他们的主食也是这个,没事就吃大碴子粥窝窝头,细粮很少。偶尔过节过年的吃大米饭。
这屯子有家姓刑,他家的地很多,都是老辈儿一锹一镐的刨出来的。那时候农村也没啥土地证,你要是肯下力气呢,四周有的是山,开的荒你就可以种,以后地也是你家的。也正是因为地多,刑家就被县上的地主盯上了。非得讹说他家的开荒的地都是人家的地盘,种的庄稼也归人家。那时候地主有钱,有钱也就有势,虽然不敢跟做官的比,压榨个乡下农民还是绰绰有余。这地主家起家就是欺负周围老百姓,硬讹了许多的好地。老刑头是个倔脾气的,不肯吃这个亏,非要置口气,于是就上告至县城。老头太天真的以为还会有为民做主的清官,却不知道权贵向来沟通串联,地主家早就将县官儿给买通了,人家是成天在一起称兄道弟的喝酒,再说,每次地主讹诈粮食土地,这县官都少不了一份儿的。这次上告不但没告成地主,反而被诬陷成恶意侵夺田产,被捉到笆篱子里蹲了几天,受了很多苦。他倒是有好几个儿子,可是他的儿子怕事,纷纷说不要跟权势作对,还撺掇母亲主动将家里的地送出去以保平安。母亲见家里的主心骨都被捉走了,还哪里有自己的主意,于是就将地送给地主将老邢头从大狱里捞了出来。这天老刑头终于被放出来,得知自己家的地都没保住后跑去地主家门前一顿大骂,又换来一群家丁的拳打脚踢。随后地主家朱红的大门就关上了,任凭这个伤痕累累的可怜的老头躺在秋风里瑟瑟发抖。家里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敢于出头帮自己老爹讨回公道。老头终于从晕厥中清醒过来,自己摸黑一瘸一拐的往家走。想着想着不由悲从中来。辛苦一辈子,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忙活就是为了给几个儿子个好日子,结果不争气的儿子却畏惧权势不管老爹死活。自己刨出来的地,别人一句话就变成别人的,这世间还有公道可言么?越想越悲凉。回家也没和媳妇打招呼,直接进了牛棚子,一根裤腰带把自己吊在房梁上了。等家里发现抢救时,尸体早就硬了。这下子整个屯子都沸腾了。要知道大家虽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然都胆小怕事,但大家都是一个屯子沾亲带故的。平时受气忍气吞声过去就过去了,毕竟老祖宗就说不能跟富斗气。可是逼出了人命谁都不能忍。到了老头出殡那天,地主又出来摆谱,赢了地不算,还要出来气人。硬是不让将老头尸体埋地里,说是他家的地方不能被坟给玷污了。被愤怒的屯里人一齐拿棒子给撵走了。弄得维护秩序的村长讪讪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村民和哀伤的刑婶。当时正值秋季,收割的季节,出殡的队伍往山上走,路过一片金黄的苞米地却觉得棺材抬不动了。刑婶当时就撑不住哭了出来,这正是她家的苞米地。苞米长成熟了还没收割。老刑头死了都惦记自己家的地没人收割呢。刑婶的哀哭触动了现场每个屯里人。几个乡亲立马就拍胸脯保证,以后刑婶家的秋收肯定帮忙,让老刑安心上路。棺材终于能抬动了。但就是这么一番耽搁,下葬的时辰迟了。请来的老先生很着急。风水先生紧催着挖土,等到下棺的时候,还是晚了。老头连连叹气,只说以后屯里怕是不太平了。最后想了个招,找了个童男子,在棺材四周都尿了尿。说是用童子阳气压几年是几年吧。大伙心里忐忑,但都无能为力。地主被大家的民愤给弄没了声,说除了东边的地不要了,剩下的地还是归他家,刑婶一个女人根本无力争执,就这么认了。一条人命换来几晌薄地,飞来横祸啊。
老刑就这么去了。留下刑婶和四个儿子,三个姑娘。说来也怪,她家三个姑娘都善良懂事,早早的就定了婆家了。但几个儿子都又懒又浑,再者出了这事,更没人愿意将姑娘嫁进他家来。其实她家劳力再农村还算是多的。但是几个儿子都不干活,成天鬼混。就看着刑婶和几个姑娘在地里累的要死。本来在刑老头坟前说要帮忙的几家,开始还真的帮忙,后来就心有不甘了。几个儿子这么好的劳力不去田里干活,别人跟着瞎忙活啥?于是慢慢的都不去了。刑婶也知道原因,不好意思去求人。但自己几个儿子就像冤家一样,老头在的时候还能打着逼着干活,现在根本支使不动。只能带着几个姑娘起早贪黑的干。几个女人能有多大能耐呢?慢慢的开垦出来的地又都荒芜了。开春播种都种了下去,但是夏天没能力除草,秋天没能力秋收。尤其是苞米地,秋天一打霜,叶子干拉拉的磨手。刑婶带着几个姑娘天天去地里掰苞米,手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几个儿子在家饭都不做,躺在炕上哼小曲抽烟,就等着累了一天的老娘回来伺候他们。刑婶有时候挺不住,就跑到山上老头的坟前哭一通,但是发泄完了回来还得干活,不然全家人吃什么呢?难道都饿死么。别人家秋收都高高兴兴的。只有刑婶望着一片金灿灿的苞米地发愁。这片苞米地怎么也得七八天天能干完,但大姑娘的婆家过来接姑娘回去了。家里能干活的人又少了一个。也是,已经出嫁的姑娘老留在娘家帮娘家干活,婆家怎么会没有意见呢?常此下去,姑娘在婆家也不好待的。刑婶也只能劝着姑娘别担心,自己能干完这些活,让贴心的姑娘回婆家了。眼瞅着丰收了,粮食入仓还如此的困难。别人家早都干完活在热炕头上喝酒唠嗑了。自己却只能带着两个女儿干到月亮出来。要不然就先将苞米掰下来,苞米杆儿先不割了。什么时候有空再慢慢弄吧。这么想着,刑婶将愁白的头发顺了顺,吃力抬起今天下午掰下来的苞米往家搬。回家还得做饭呢,明天的愁事明天想吧。第二天一早,刑婶和几个姑娘到地里的时候,被地里的情形惊呆了。一堆一人多高的苞米堆立在地头,苞米杆子都放倒整整齐齐的码成了垜。这一片的苞米地竟然都被掰完了。而且苞米皮都扒了下来,只剩下黄灿灿的苞米映着秋天的太阳,特别的好看。刑婶和几个姑娘都以为是几个邻居帮忙的,可是这也不是几个人一晚上能干完的啊。再说哪个人能半夜起来帮你墨黑干活啊。刑婶就在地头哭着抹眼泪说,是你爹看我累得慌,帮我忙来了啊。赶快求你三大爷套车将苞米弄回家,咱下午给你爹上坟去。小女儿回家找三大爷帮着套了牛车来,帮忙的人一见这情况也惊呆了。这根本不是一宿能干完的活啊。看来真是有鬼神怜悯这家人了。于是啥话不说的帮忙把苞米和柴火都拉回去,还顺便在村子里宣传了一下。于是这家有鬼帮着干活的事情就被大家传扬出去了。
不过就算大伙议论也都暗地的,说是老头帮着收地还好,千万别出来祸害人就行。刑婶卖了鸡鸭弄了好些酒菜,在坟头上大哭了一番。回来就在屯子里到处说,他家老头子还是惦记家里的,让大伙别害怕,老头子生前也受大家不少照顾,肯定不会祸害人。大家也就没再找风水先生。
事情过了一冬天,第二年开春,又要种地了。这县里的地主赫赫扬扬的过来摆谱了。带着家眷来视察自己的领土,顺便监视长工干活。到了强讹来的地边上,忽然就嘴里冒白沫抽抽起来,然后跟疯了似的刨土往嘴里塞,直说是我的地,我得吃了。把个地主婆和家人都吓了个倒仰,人仰马翻的折腾了一阵,请来了跳大神的和风水先生。来的几个人看了都摇头,说是作孽要还了。给多少钱都不肯给破。看来应了自作虐不可活这句老话,抬回家去后就时而疯疯癫癫的了。家里人对这块地忌讳,又还给了刑婶。只是刑家根本没能力继续种,这块好不容易开垦的地就又变成了荒地了。
风水先生说老邢头心里不甘,总会找机会报复的,这地主也并没让他久等。后来刑婶家被地主讹去的地就分给了屯子人,谁家种了他家的地,就帮忙刑家春种秋收。一直太太平平的了。不过刑婶的几个儿子就一直打着光棍,屯里人都说这是不孝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