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吕氏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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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孟秋纪第七(1)

孟秋【正文】

一曰:

孟秋之月,日在翼① ,昏斗中②,旦毕中③。其日庚辛④,其帝少皞⑤,其神蓐收⑥,其虫毛⑦,其音商⑧,律中夷则⑨。其数九⑩,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祭先肝。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鹰乃祭鸟,始用刑戮。天子居总章左个,乘戎路,驾白骆,载白旂,衣白衣,服白玉,食麻与犬,其器廉以深。

是月也,以立秋。先立秋三日,大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秋,盛德在金。”天子乃斋。立秋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秋于西郊。还,乃赏军率武人于朝。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桀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以明好恶,巡彼远方。

是月也,命有司修法制,缮囹圄,具桎梏,禁止奸,慎罪邪,务搏执;命理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必正平,戮有罪,严断刑。天地始肃,不可以赢。

是月也,农乃升谷,天子尝新,先荐寝庙。命百官始收敛,完堤防,谨壅塞,以备水潦;修宫室,坿墙垣,补城郭。

是月也,无以封侯、立大官,无割土地、行重币、出大使。

行之是令,而凉风至三旬。

孟秋行冬令,则阴气大胜,介虫败谷,戎兵乃来;行春令,则其国乃旱,阳气复还,五谷不实;行夏令,则多火灾,寒热不节,民多疟疾。【解说】

依五行学说,秋属金,是万物成熟凋落的季节,秋德肃杀,所以天子发布政令,应把惩治罪恶,征伐不义放在重要位置。“修法制,缮囹圄,具桎梏”,“戮有罪,严断刑”,“申严百刑,斩杀必当”;“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以明好恶”。此时,农事已经完成,则可以建都邑,筑城郭,完堤防,修宫室。至季秋之月,天气已寒,应保存民力,命其入室休息。天子要举行傩祭,却除灾疫,以通秋气。

《孟秋》、《仲秋》、《季秋》三纪所辖十二篇文章都是有关战争或与战争有联系的言论。【注释】

① 翼: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巨爵座。

②斗: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人马座。中:指中星,即晨昏时刻出现在南方中天的星座。

③毕:星宿名,二十八宿之一,在今金牛座。

④其:指孟秋。庚辛:五行说认为秋季属金,庚辛也属金,所以说“其日庚辛” 。下文“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其虫毛,其音商,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门”等也都是先配五行再配四时的。

⑤ 少皞:即金天氏,五帝之一,五行家说他以金德王天下,被尊为西方金德之帝。

⑥蓐(cù)收:少皞氏之子,名该,被尊为金德之神。

⑦虫:泛指动物。毛:五虫之一,指老虎之类长毛的动物。

⑧商:五音之一。

⑨夷则:十二律之一,属阳律。

⑩九:阴阳说认为,金生数为四,成数为九,这里指金的成数。参看《孟春》注。

辛:辣味,五味之一。

门:五祀之一。古人认为秋由门入,所以要祭门。

寒蝉:蝉的一种,色青而小,天凉时开始鸣叫。

鹰乃祭鸟:鹰把击杀的飞鸟四面摆开,古人称之为祭鸟。祭,杀。

总章左个:西向明堂的左侧室。

戎路:兵车,饰有白色。路,车。这个意义后来写作“辂”。

骆(luò):黑鬣白马。

廉:锋利,指有棱角。以:而。

西郊:邑西九里之外为西郊(“九”取秋之数)。

军率(shuài):将帅。率通“帅”。武人:勇武之人。

厉:磨砺。兵:武器。

简练:选择训练。简,挑选。桀俊:杰出人材。桀即傑字。

专任:一心委任。有功:指有战功之人。

诘(jié):责问。诛:诛伐。暴慢:指凶恶怠慢的人。

明:用作动词,彰明。好恶(hào wù):指爱憎。

巡:顺,用作使动,使归顺。远方:指天下。

修:修治,加强。法制:法律规定。这里主要指禁令。

缮:修缮。囹圄(línɡ yǔ):监狱。

具:准备。桎梏:刑具,在手上的叫梏,在脚上的叫桎。

慎:警戒。

搏执:捕获。

理:指理官,即审理狱讼的法官。瞻、察、视、审:都有探视、察看的意思。伤:指皮破。创:指肉破。折:指骨折。断:指骨肉都折。这里伤创折断都用作名词。

决:判决。狱讼:诉讼之事。狱也是讼的意思。

正平:公平不偏。

肃:肃杀。

赢:盛。

升:进献。

尝新:指尝食新收获的谷物。古时所谓尝新都要先进献祖庙,祭祀祖先,然后再分享群臣。

百官:众官吏。收敛:指收藏谷物。

完:完整,这里用作使动,使……完整,修缮。防:河堤。

谨:慎。指慎重其事不要疏忽。壅塞:堵塞。

潦:大水。仲秋月附于毕宿,将有大雨,所以事先作好准备。

坿(fù):培。墙垣(yuán):指院墙。

城:内城。郭:外城。

无:通“毋”。不要。以:于。封侯:把土地分封给大臣,使之成为诸侯。大官:职位高的官吏。

无割土地:指不要赐人土地。

重币:厚礼。

大使:指帝王特派的临时使节。占人以为秋气收敛,上述封割之事都不宜做。

行之是令:实行应在本月实行的政令。

凉风至三旬:这句大意是凉风每旬一至,三旬则三至。

介虫:指龟蟹之类有甲壳的动物。介,甲。败谷:毁害谷物。

戎兵:军队,这里指敌军。五行说认为孟秋属阴,又行冬阴之令,所以阴气重盛,介虫毁害五谷,敌军来侵犯。

实:用作动词,结实。五行说认为春属阳,行春令则阳气复回,气候干旱,五谷不结实。

节:适度。

五行说认为,夏嘱火,行夏令,所以多火灾,寒热失调,百姓多患疟疾。

荡兵一作用兵【正文】

二曰:

古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① 。兵之所自来者上矣②,与始有民俱。凡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性者,所受于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武者不能革③,而工者不能移④。

兵所自来者久矣。黄、炎故用水火矣⑤,共工氏固次作难矣⑥,五帝固相与争矣。递兴废⑦,胜者用事⑧。人曰“蚩尤作兵”⑨,蚩尤非作兵也,利其械矣⑩。未有蚩尤之时,民固剥林木以战矣,胜者为长。长则犹不足治之,故立君。君又不足以治之,故立天子。天子之立也出于君,君之立也出于长,长之立也出于争。争斗之所自来者久矣,不可禁,不可止。故古之贤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

家无怒笞,则竖子、婴儿之有过也立见;国无刑罚,则百姓之相侵也立见;天下无诛伐,则诸侯之相暴也立见。故怒笞不可偃于家,刑罚不可偃于国,诛伐不可偃于天下,有巧有拙而已矣。故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

夫有以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有以乘舟死者,欲禁天下之船,悖;有以用兵丧其国者,欲偃天下之兵,悖。夫兵不可偃也,譬之若水火然,善用之则为福,不能用之则为祸;若用药者然,得良药则活人,得恶药则杀人。义兵之为天下良药也亦大矣。

且兵之所自来者远矣,未尝少选不用”。贵贱、长少、贤不肖者相与同,有巨有微而已矣。察兵之微:在心而未发,兵也;疾视,兵也;作色,兵也;傲言,兵也;援推,兵也;连反,兵也;侈斗,兵也;三军攻战,兵也。此八者皆兵也,微巨之争也。今世之以偃兵疾说者,终身用兵而不自知悖,故说虽强,谈虽辨,文学虽博,犹不见听。故古之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

兵诚义,以诛暴君而振苦民,民之说也,若孝子之见慈亲也,若饥者之见美食也;民之号呼而走之,若强弩之射于深谿也,若积大水而失其壅堤也。中主犹若不能有其民,而况于暴君乎?【解说】

本篇以“荡兵”为题,旨在阐述战争的缘起,“荡”是动的意思。本篇属兵家言论。

文章一开始就提出:“古圣王有义兵而无有偃兵”,矛头指向宋尹学派的“偃兵”之说。文章指出:“兵之所自来者上矣”,“兵”出于“性”,“不可禁,不可止”;“偃兵”之说是因噎废食,是荒谬的。文章主张用“义兵”拯救天下。本篇把“兵”看作人的“天性”的产物,这显然是错误的。本篇还把人与人之间的“作色”、“傲言”、“援推”等一切言语形色乃至心理的斗争都认作战争,实际上是把战争形式同其他形式的斗争混为一谈了。尽管如此,本篇关于战争的观点在当时仍是具有进步意义的。首先,对“偃兵”说的批判打破了在阶级社会中“偃兵”的幻想;其次,用“义兵”代替“偃兵”是符合时代的潮流和人民的愿望的。孟子也提出过“仁义之师”,说过“仁者无敌”,但他始终幻想着仅用政治影响——“王道”就可以统一中国。在这一点上,《吕氏春秋》的“义兵”说可以说比孟子的“王道”说高了一筹。【注释】

① 偃(yǎn):止息。

②上:久。

③革:改变。

④工者:有才能的人。

⑤ 黄、炎:指黄帝、炎帝。炎帝,传说中的古帝,姜姓,因以火德称王,故称炎帝,号神农氏。故:已经。用水火:传说炎帝与黄帝争战,炎帝燃起大火,黄帝用水灭之。

⑥共(ɡōnɡ)工氏:传说中古代的部族首领,与颛顼争为帝,失败被杀。固:已经。次:通“恣”。恣意。作难(nàn):发难。

⑦递:更迭,替代。

⑧用事:指治理天下。

⑨蚩尤:传说中东方九黎族的首领。作兵:始制造兵器。

⑩械:兵器。

剥:砍削。

怒:斥责。笞(chī):用鞭、杖、竹板抽打。

竖子:僮仆。婴儿:儿童。见(xiàn):出现。

诛:讨伐。

暴:侵侮。

(yē):通“噎”。

悖:惑,荒谬。

活:用如使动,救活。

少选:须臾,一会儿。

兵:战争。这里是个含义很广的概念,既指争斗之心,又指争斗行为,也指狭义的战争。

疾视:怒目而视。

作色:指因生气而脸变颜色。

傲言:言辞傲慢。

援推:推挽。这里指以手相搏。援,拉。

连反:当是以足相搏之义(依马叙伦说)。

侈斗:这里是群斗的意思。侈,恣意放纵。

争:等于说“差”,差异。

疾说(shuì):极力游说。

辨:通“辩”。

文学:指文献经典。

见:表示被动。

振:拯救。

说:喜悦。

走:奔向。

谿:山谷。

壅(yōnɡ):堵塞。这里指堤坝。

中主;一般的君主。犹若:犹然,尚且。

振乱

三曰:

当今之世浊甚矣① ,黔首之苦不可以加矣②。天子既绝③,贤者废伏④,世主恣行⑤,与民相离,黔首无所告愬⑥。世有贤主秀士⑦,宜察此论也,则其兵为义矣。天下之民,且死者也而生⑧,且辱者也而荣,且苦者也而逸⑨。世主恣行,则中人将逃其君⑩,去其亲,又况于不肖者乎?故义兵至,则世主不能有其民矣,人亲不能禁其子矣。

凡为天下之民长也,虑莫如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而罚不义。今之世学者多非乎攻伐。非攻伐而取救守,取救守,则乡之所谓长有道而息无道、赏有义而罚不义之术不行矣。天下之长民,其利害在家此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