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斌仍然昏迷未醒,连药都喝不下。他们明白沈建斌伤势未愈不宜奔波,面对着现实的逼迫总要离开。经过商议,决定用轿子将沈建斌抬走。白天,黄喜德差人准备好轿子,和秋树湘商议后决定夜晚出发。晚饭过后,他们不停地徘徊在窗台前,直瞅着杭州西街,只为等待夜幕的降临。
知了的啼叫标志着夜幕降临,西风凑闹,笔直的青石板衢巷里空无一人,只有弥漫的雾气,在月亮照耀下射出诡秘精光,远远看去有种鬼蜮的感觉。这条路很熟悉,便是通往南北之地的交通要塞,从四大山庄失去神兵的那一刻起,这里注定要孤寂,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显得几分尴尬和空虚。
黄喜德掐指撮算,卜得大吉之卦,眼见四下行人渐少,便通知秋树湘,此时出发。秋树湘早就换上村姑的便装,在沈建斌身旁等待。黄喜德相应换上平民的衣裳,装饰了胡须,提着拐杖一拐一拐的走来,用嘶哑的声音询问秋树湘:“你看得出我吗?”秋树湘眼睛擦亮,顿时闪过一道精光,连忙摇头回应。黄喜德大喜,往日里不曾有过这般勾当,如今化装便是开心,连秋树湘都看不出来,还担心谁?黄珊萍吵闹着要跟去,黄喜德不同。黄珊萍因此火恼,对黄喜德叫骂不忍。为了和平解决此事,秋树湘帮忙劝导黄珊萍。黄珊萍左耳听入右耳放出,撒娇地要求留在沈建斌身边,直到送他出关。黄喜德不知看守城门的是谁,若遇到一般的官差还好说,只怕见到刘瑾身边的得力助手,万一打起来,难免照顾不到黄珊萍。黄珊萍不解黄喜德苦心,执意如此。在黄喜德心里,是在乎黄珊萍的,不希望她出事,而在黄珊萍心里,只有沈建斌。虽然黄珊萍知道自己不可能跟沈建斌有结果,只为一点心存的感动,她无怨无悔地为他付出,不求任何回报。很多人都说女孩是傻的,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花费自己的一生,他们不知道,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只要对方过得好,过得快乐,自己就心满意足了。
黄喜德愣了一会儿,拿黄珊萍没办法,便叫秋树湘把剩余的村装拿给黄珊萍换上。黄喜德早就预料到这一刻,同时给黄珊萍准备了一套衣服。秋树湘把黄珊萍引出门外黄喜德回到窗台前,瞻着雾气浓密的街道,口里不断在叹息。没有人知道黄喜德为什么事而发愁,只见他眉宇间颦蹙了少许。黄珊萍换上村装,简单扎理了头发,成了山村风味的女童。在此之间黄喜德已经命人将沈建斌安置在轿内,秋树湘陪她缓缓出了客栈,黄喜德一看,顿时愣了下来,两眼发呆地盯着她,视线仿佛被寒雾凝结朵朵雪花,双眼一动不动地放在她身上。黄珊萍嫣然一笑,妩媚的笑靥方可倾倒千万少年,巧然一眯,让人着迷,格吟一乐,令人神魂颠倒,实不愧为扬州第一美女之称号。秋树湘引黄珊萍来到黄喜德面前,黄喜德像失了魂一样,目光直投黄珊萍,眼眸射过一道精光,宛如口水流了出来。黄珊萍不敢抬头瞻望黄喜德,只因第一次穿上村装,难免害羞,脸面红得透底,直让她低着眉头。秋树湘在黄喜德眼前摆了摆手,仍然打不断他全神贯注的视线。秋树湘急了,连忙重手拍搭黄喜德的肩膀,把他从迷境中召唤回来,且时一怦,懵懵懂懂地将头瞅向秋树湘,嘴里连连带着对秋树湘的疑问。因黄喜德回眸的傻样让秋树湘不禁捂嘴大笑,只是视线稍微瞅向黄喜德,黄喜德顿时精通秋树湘之意,便告诉她,沈建斌就在轿内。秋树湘打手语询问:“我们出城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黄喜德对秋树湘说:“我们人多,在一起势必牵动大家的视线,所以你在轿里陪着沈建斌。”黄珊萍急忙问:“那我呢?”黄喜德先作个贪心的傻笑,说:“你当然是陪着我了,还能去哪?”黄珊萍撇了黄喜德一个无奈的白眼,黄喜德挠着后脑,脸面现出一丝桃红,尴尬万千。正说间,轿夫来报,可以出发。且罢,各就其位,不待出发。
幽幽的长路里传来一丝离人的风声,雾化的街里更是如此,见那是:
繁华盛衢人少往,夜黑朦胧暗露香。盘心倾凉盼宵幕,待妨不进更和时。
黄喜德带队,领大家起程。一步一步近向城门,大家的心越来越跳得激烈,仿佛落下来。黄喜德倾瞄黄珊萍一眼,贪心的攥住她的细手。黄珊萍顺舒的肌肤溜滑,黄喜德攥握不住,脱手而出,私下一看,手心挤出了不少冷血。不是黄珊萍的细手润滑,而是黄喜德害怕,不错,他已经喜欢上了黄珊萍,以前只是纯嘴说来戏耍,如今投入真心难免感到害怕和恐惧。黄珊萍斜瞥黄喜德一个冷眼,凶怒的眼神顺应瞪来,从生气中看到别扭,样子诱人喜爱,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戏弄。黄喜德放缓步伐,黄珊萍从黄喜德紧张的面孔里扫视出森严状态,朝黄喜德目光瞻仰方向一视,自己已经来到城门前。黄喜德私下暗示黄珊萍:“不要慌张,一切有我。”黄珊萍傻了,两眼茫然的看着黄喜德,心下喃喃自语地说,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心思?经自己一番牵强的忖思,明白是眼睛出的问题,因此害怕身份被识破,早已不停在打转。
他们来到城门下,眼见官兵个个精神饱满,体力充沸,毫无困乏催促,便知道是刘瑾加强了管理,不让对手逃走。领头的是谢意,为了减轻被识破的可能性,黄喜德让黄珊萍退到自己身后去,任何事情都不要出声。黄珊萍配合,渐渐放缓步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躲到黄喜德身后。
谢意打了一个手势,来者闻之落轿。谢意领着两名官兵上来,其中一名官兵嚣张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要去哪?”黄喜德假装咳两声,黄珊萍配合上前扶着黄喜德,还管他叫爷爷。黄喜德用嘶哑的声音回答官兵的话:“官爷,我们是生意人,老家近日出点事儿,我们得回来一趟。”另一名官兵诈问:“真的吗?”黄喜德连忙回复:“老朽身体不便,受不了劳累奔波,望请官爷放行。”谢意向轿子瞥了几眼,指着轿子问道:“里面是谁?”黄喜德顿时一怦,神情激动了少许。谢意向轿子走去,沿着轿子来回看一圈。黄喜德心跳加速,眼睛凝视着谢意,私下已经紧攥拳头,若谢意有变动,便可出手将他制服。另一名官兵说道:“你已经是老头儿,怎么不自己坐上轿子里,反而步行,你的身体受得了劳累奔波吗?”黄喜德目光闪出一道精光,冷眼瞪着官兵和谢意,注意他们的举动。
“如此良宵,谢总兵不回去休息。”突然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黄喜德回头睃视那人,忽然吃惊一片,整个人颤抖一跳,原来她就是翠真师太。翠真师太私下瞥黄喜德一眼,暗暗带着笑意。那一笑引得黄喜德心里疙瘩四起,又充满疑问,乃不知翠真师太之意。谢意踅到翠真师太身前,恭迎道:“翠真师傅(尊称),子时将至,你还要去哪?”翠真师太拂尘扬起,搭在肩膀上,微笑地说:“去见一个熟人,对了,沈建斌跟秋树湘捉到了吗?”谢意苦恼的摇头摇手说:“贼人狡猾,我们无从下手。”翠真师太问道:“可知他们行踪?”谢意胸有成竹地说:“据探子回报,沈建斌和秋树湘就在城内,可是杭州城较大,要找他们不是容易的事。加上沈家庄的那伙贼人不知去向,若他们暗中帮助沈建斌和秋树湘,我们较难应付。”翠真师太道:“早点关门吧,防止他们逃走。”谢意指着轿子说:“只剩他们还没检查,检查完毕就可以休息一会了。”翠真师太道:“你也早点休息去吧,放他们出城,沈建斌和秋树湘是聪明之人,不可能躲在轿子里让你们搜索。”谢意私下深思片刻,觉得翠真师太说得有理,连忙好语夸奖。且罢,谢意转身,连忙驱赶众人出城。黄珊萍心下甚是大喜,黄喜德却闷闷不乐,只是闻得翠真师太目光一瞥一视地扫过来,充满阴险之意,乃看不出她内心打什么算盘。顷刻间,黑暗的小巷里闪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意,一身幽幽挺立站在那里,正酝酿出一盘阴谋。
众人平安出了杭州城,行上半里路,不见官兵追出可以放心走。黄喜德一直注视着翠真师太,没有打扰她。走到前面的分岔路口时翠真师太要往另一边走,黄喜德无奈叫住了她,轿子落地,秋树湘从轿子出来。翠真师太侧面睃觑黄喜德一眼,见他紧步接近,渐渐放松了神情。黄喜德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翠真师太狞笑地说:“从你救沈建斌的一刻起就注定是我的敌人,我要用自己的手把你干掉,不让外人介入我们的斗争中。”黄喜德诈道:“这里没人,你认为你可以在我的手上逃走吗?”翠真师太毫不畏惧的说:“你的奇门遁甲术虽然厉害,但你可以试一下,我的好徒儿会帮我的。”黄喜德回头遥望秋树湘一眼,秋树湘不作声色,两眼发呆地看着翠真师太,仿佛期待她的后语。翠真师太狞笑地说:“树湘身上的病……只有我知道……任何都不……医不好她的。”翠真师太说话一节一节地断,未语带着一番好笑。黄喜德连忙追问缘由,翠真师太避开黄喜德的视线,回头暗示秋树湘:“等沈建斌醒来叫他来找我,我的事只能跟他说。”说完,起步走了。大家望着翠真师太仓促的步伐渐渐消失在大道上,回眸瞅着秋树湘,黄喜德想说什么,从她的脑海里看出茫然,一时忘记了那句问候秋树湘的话。
在黄喜德的领路下,横过通往南北的交通要塞,迳衢而过,忽然视线渐渐阔亮,两边树木围绕,有序的排列成行。透过阴森森的树林望去,林区深不可测,忽然忘了源头从哪里来,要通哪里去。林地中方隐隐约约传来知了的啼叫,一种神秘感引诱大家加步进去。方过几步,黑漆漆的一片森林顷刻间成了谧静的郊区,没有了知了的啼叫,没有鸟儿的歌声,只剩下凄惨的风儿拼命乱嚎,牵引着人们恐惧的心灵。黄珊萍紧紧贴在黄喜德身后,小手扶着他长袖,时来时而的向前瞄一眼,之后又缩回去。傻女孩的动作让黄喜德大笑一番,不料一点笑意让黄珊萍火恼,不断地将白眼放射。因黄珊萍连绵不绝地将狠目投来,黄喜德感到她眼里射出道道杀意,不敢再望她。他们默默无声地行了一会儿,黄珊萍忍不住询问黄喜德几时可到相应的地方。黄喜德从一面桃红恢复了原状,回答说:“就在前面不远处。”黄珊萍睁眼看去,一条小道别无尽头,又调转尴尬的面孔朝向黄喜德,刚想感慨的辩驳时黄喜德抢先一步下令向右转。众人顺从,沿分岔的小道行十余步,面前豁然开朗,一间新搭的竹屋炫耀的耸立在大家面前。黄喜德停下脚步,轿夫落轿,秋树湘近身前来,黄珊萍相应而上,遥指着前方的竹屋询问黄喜德:“是你派人建的?”黄喜德面带微笑地给了黄珊萍肯定的点头,黄珊萍好奇地问:“这里才离杭州城不到两里路,让沈大哥住在这里我不放心,万一他们搜查过来,无路可逃。”黄喜德冷面一笑,说:“你担心的事我都想了上千遍,放心吧,我已经在这里布下了结界,外人找不到的。就算里面的人不小心出去被人家发现,紧急之下可以从屋后沿着山谷跑,山谷悬崖绝壁,多处可用于藏身,外人不易发觉。”黄珊萍听了松了口气,害怕的心灵慢慢缓和下来。虽有黄喜德保证,黄珊萍还是不放心。黄喜德说道:“我准备了一个月的粮食在里面,只要不出这片森林,谁都找不到你们。”秋树湘对黄喜德的信任也是半信半疑,暂且休罢,先让轿夫把沈建斌安置上床。
经过一番安妥罢去,黄喜德要离开,黄珊萍执意留在沈建斌身边,不肯走。黄喜德拿黄珊萍没办法,生气地警告她:“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黄珊萍闻得心里一怦,整个人颜面失色,两眼发呆地瞅向黄喜德。黄喜德柔声劝慰第二次,黄珊萍反要求等沈建斌醒来才肯离开。黄喜德心下沉思片刻,自己明日就要同刘瑾队伍寻宝藏,把黄珊萍留在杨府倒不是很放心,经过左右忖思后决定,让她待在沈建斌身边,起码有秋树湘照顾,不至于如此担心吊胆……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