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家的二公子苍君遥,对杜青墨而言是相当的陌生,在上辈子也只见过一面而已。
这辈子,她嫁入苍家起就一心复仇,自然不会主动提出要去拜见苍家的族人。苍君遥算起来并不是苍老夫人的儿子,更不是苍嶙山的弟弟。他是苍老爷的兄长的遗腹子,父亲早逝,母亲在伤心过度下生产之后就撒手西寰,留下长房这一根独苗苗。
“苍家算是武将之家,不过百多年来只是出了几个小将,三品以上的将军也只有一位,在兵部人脉复杂,可撼动不了兵部真正的掌权人。”萧无慎像是一位百事通一般,对于苍家的事情顺口就来。
“苍君遥在苍家大族里面应该是真真正正的大公子,是长房长子。只是生下来就命苦,无父无母又身怀玉璧,被苍家其他几房都虎视眈眈恨不得活吞入腹。最后苍老爷以二房的兄长身份强压一头,把还在襁褓的他过继到了名下,为以后竞争族长之位占据更大的便利。当年,苍老夫人几次三番的流产,也不肯苍老爷纳妾,苦熬到了苍君遥五岁才生出了苍嶙山。两位老人当年还为了名号而争吵过一番,最后还是老夫人获胜。他们把苍君遥送去外城的书院读书,而苍嶙山却就读大雁朝名声最盛的白鹭书院,过了不到一年,府里的人大换血,丫鬟仆从们只认识嫡子长孙苍嶙山,而不知晓苍君遥。”
杜青墨道:“我上辈子都不知晓这些。”
萧无慎拿过她手中已经只留着温热的高汤喝了一口,想了想才道:“那应当是老族长的意思。苍家的老族长是个相当顽固不化的人,在文臣中倒是有些口碑,说是比蛮牛还倔的人物。老族长甚为疼惜苍君遥,每年都亲自派人去接他会老家过年,每个月都要亲自修书一封给书院的先生询问长房长孙的读书情况。就算是平日里,老族长有个什么新鲜物事也都要给苍君遥备下一份。从苍嶙山出生之后,苍老夫人就再也不过问苍君遥的衣食住行,他也不肯说,自己过了一段苦日子只差靠着给穷人写信度日,后来还是老族长无意中知晓后,一手包办了所有。
这些族长里人基本都守口如瓶,二房自以为一个苍君遥翻不出什么风浪,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的不再认这个儿子,就算有人提起,苍老夫人也只说苍君遥是二公子,不再是嫡子长孙。”
杜青墨看着屋檐下苍老夫人被苍嶙山劝着回屋的情景,锁着眉:“事情真是这么简单?”
萧无慎偏过头望她:“你说呢?”
杜青墨斟酌了一下:“其实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苍老爷与二皇子一派,只要二皇子夺位成功,二房自然而然就是苍家的大功臣,族长之位也就理所当然了。苍老夫人自然是等着望子成龙,她一切的赌注都压在了这个儿子身上,不可能轻易的让苍君遥回来。”
萧无慎道:“老夫人这是激将之法。”
两个人两个脑袋又凑到空瓦之处垂首看去。
苍嶙山已经把仆人们都给轰走,屋内只留下老夫人母子两人。没有了外人,老夫人的气焰小了不少,只是怒气依然盈满眉间,不停的拍着扶手大声骂着:“这个逆子,你想要气死我是不是?你要葬送整个苍家是不是?我把你教养这么大,期间操碎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小妾就忤逆我!你这个逆子,我要把你逐出家门!”
“娘,”苍嶙山止住老夫人的话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夫人倏地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想糊弄我?你是不是准备等我死了之后,就亲手把苍家送到那个妖妇的手上,啊?”骂一句就戳他鼻梁一下,那手指上还带着指甲套,又尖又利,没几下就把苍嶙山的鼻子戳得坑坑洼洼几个血红的印子。
苍嶙山异常的烦躁,可只能压着性子解释:“娘你难道听不出,我那些话都是哄她的吗?我怎么可能把苍家亲手送到她的手上,她就算给我生了儿子,这个苍家还是我们的,她动不了分毫。”
老夫人恨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准备把你的娘当作她一样哄骗吗?你哄了她之后,现在又来哄我,你以为我是蠢人……”
苍嶙山突然暴喝:“我哪里敢哄骗你?我只是说了几句错话而已,你犯得着把老二给接回来吗?”
老夫人一滞,抬手还准备再去打他,没有外人在,苍嶙山再也不做什么孝子,一手就阻止了她:“娘,我错了!大不了我再生几个儿子,你要多少个就生多少个,到时候你让谁来继承苍家都没问题。”
老夫人冷笑:“你现在这么说,那桑依依肯听你的?”
苍嶙山笑道:“我又没说只让她一个人生,不是还有焦氏?这些日子,我看与那焦氏走得极尽的伍姑娘也不错,早点收了她,也早点让你安心。”他随意的坐在一边,喝了一口冷茶把心口的怒火给浇灭了,“依依很爱我,我说什么她都会听,平日里再宠宠她就好了。”
老夫人怀疑的瞄着他。
苍嶙山弹了弹衣摆,“其实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缓慢地道:“你说。”
苍嶙山奸笑道:“娘你不就是要给杜家一个交代么,很容易。我们对外就说杜青墨生不出儿子,把妾室的儿子给她养,这样依依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了嫡子。杜家只有一个女儿,以后杜家就是我儿子的,我儿子自然也就是我的,依依那边自然也会乐意,一箭三雕,如何?”
不止老夫人瞪大了眼,连屋顶上的两人都惊诧了起来。
杜青墨咬着牙,“好狠的心。”
萧无慎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他如意算盘打得再好,等到真相揭露的时候,他会死得越发惨烈。”
之后苍嶙山与桑依依的合谋,杜青墨没有心思去看,他们两人顺着院子摸到了焦氏的房间。
焦氏正坐立不安的等着那两母子的结果,没想到房门一开,杜青墨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焦氏一愣,“少夫人?”
杜青墨对她点点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焦氏脸色一白,左右查看了一圈,这才讪笑着:“少夫人都知道了?不知道我这一场戏演得如何?”
杜青墨坐下来,从袖口摸出一张房契压在桌上:“很不错,比我预想的好。这是我给你置办的庄子,房契上是你的名字,等到事成之后余下的薄田的地契也会送到你的手上。”
焦氏仔细看了房契,舒心的笑了起来,面上的防备有一瞬间的松懈,收好后作揖道:“谢谢少夫人。”
杜青墨沉凝着问:“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看焦氏疑惑,她继续道,“苍嶙山要把桑依依的儿子放在我的名下教养,以后我与苍嶙山都不会同房,桑依依的儿子就会是我的儿子,以后不但会继承苍家还会继承杜家的产业。若是你想要……”
焦氏小心翼翼的问:“少夫人的意思是?”
杜青墨平静地道,“如果你给苍嶙山生下了一个儿子,苍家以后就是你儿子来继承。桑依依的孩子你不用担心。”
焦氏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她,不知道杜青墨这话里隐含的意思是哪一种,又有几分真。
杜青墨知道焦氏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做决定。她继续拿出一个小锦盒放在桌上,“这是保胎药,让桑依依吃下去。她的孩子不能有一点意外,必须平平安安生下来。”
焦氏几次张了张口,心里的疑惑滚了几圈最终咽了下去。
她轻声问:“若是我想要一个孩子,少夫人你能保证孩子的平安么?”
“自然。”
“那我还会是孩子的生母么?”
“肯定。”
“我们会在一起?不会强迫分离?”
“我不会让你们母子生离。”
焦氏焦躁的跺了跺脚,半响才道:“少夫人,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杜青墨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焦氏扭着手帕,用蚊蚋般的声音问:“少夫人的目的是什么?”
杜青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目光飘到窗外的鹅毛大雪。庭院外早已有人清扫过,除了屋檐树桠上那厚厚一层洁白,其他人迹走过之处皆污秽不堪,黑的泥,灰的雪,还有穿着大红衣裳下人,那红太艳丽,在白雪的映衬下像是白纸上被搁置的心头肉,腐烂到发出了恶臭。
她抚着自己盘起来的发髻,冰凉如丝:“我的目的自然是让苍家彻底的覆灭,然后把他们的尸骨丢弃在大路上,千人踏万人踩,永世不得超生。”
焦氏颤抖地打了几个激灵,只感觉眼前的女子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鬼,站在暗处一点点的吞噬掉活人的生机,撕裂他们的魂魄。
重新走出苍家的杜青墨眼神中那一抹清亮似乎又被黑暗给掩盖了,萧无慎把她脑袋上的兜帽压了压,“要不要去逛街?”
杜青墨垂着头,“我想回家。”
萧无慎拉着她入了城里最大的珠宝店,一边走一边道:“你不是邀请我去你家过年,趁着出门在外,先把礼物给预备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