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萧无慎东奔西跑的后果是,杜青墨在大年三十得了伤寒,面颊酡红的陪着父母守夜。
杜老夫人几次劝着她先去歇息她都一动不动,在她心目中,这是她重生后最重要的日子,她一刻也不愿意远离。她已经拒绝去想上辈子一个人守着新年到来的悲凉,急切的要用父母们无私的爱意填补空荡荡的心。
萧无慎与杜老爷坐在外间,一壶酒,一盘棋,从晚膳之后就一直下到新年的钟声敲响。
窗外,无数的烟花冲天而起,将白雪覆盖的皇城映照得比那天宫还要绚烂。
杜青墨双手紧紧的合着露出里面一角红色,那是她今年收到的喜包。难得的好心情让她的眼神被那天地间的艳色给衬托得晶亮,她笑道:“要是一生都这么平安喜乐的度过多好。”
萧无慎负手站在门廊边,绛紫银线暗纹的滚边长衫把他的冷硬柔和了不少。听了这话就半转过头来,凝视了杜青墨一眼,安静而温柔,像是一壶还没沸腾的水,不会烫伤人,亦不会冻伤她的心。
杜大人站在前方,似乎对身后两人的暗波流动毫无所觉。他只是拍了拍有些担忧的杜老夫人手背,叹口气,摇了摇头。
萧无慎在杜家养伤这事其实他们都知晓,甚至太子殿下还特意传了消息请杜大人关照一二。众人对杜青墨这一年的遭遇都心照不宣,杜大人为此投靠了太子党派,也让太子殿下对杜青墨上了一份心思,并且许诺只要大事定下,会亲自向皇上求一份和离的圣旨,让杜青墨回家。
至于杜青墨的下半生……
外面一阵鞭炮喧天,院内的人都不由一愣,有伶俐的仆人早就跑了出去,没多久来回报:“姑爷亲自来给老爷夫人拜年了!”
苍嶙山来了?
杜老夫人立即揪住杜老爷的衣袖:“不要见他,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来这里肯定没有好事,他一定是来带走墨儿。”
杜老爷摇头道:“稍安勿躁。新年第一日,他应当只是来拜年,若要带走墨儿早些日子肯定就已经来了,不会选在今日。”
杜老夫人依然不信。她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当作心肝宝贝的疼惜着,哪里想到赐婚之后居然要亲手送给人糟蹋,她如何不悔恨,恨不得当初拼着命也要抗旨啊。
杜老爷把老夫人劝了回去,萧无慎这时候自然不会在苍嶙山面前露面,杜青墨随着杜老爷去了前院。
苍嶙山进门就瞧见了她,相比在苍家的消瘦和委靡,如今的杜青墨面颊含春,眼波有情,朱唇榴齿,珠圆玉润自成风流,就如刚刚含苞待放的醉芙蓉,静静的临靠在湖边等待着青年才俊们惊艳的目光。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恍然觉得别说在温泉山庄各色风情的女子,就连素有倾国倾城之称的桑依依站在她身边,可能都要稍逊一筹。
杜青墨站在一旁,亲手替他奉茶,看他呈上礼单,言不由衷的像杜老爷祝贺新年,然后,他上前执起她的手腕,倨傲却不显强势的询问她:“你还没有消气?”
杜老爷咳嗽一声,苍嶙山只将她半拥着,继续道:“那日是我糊涂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现在当着岳父的面,我慎重向你道歉。”
杜青墨很是惊讶,感觉自己的指尖在他掌心逐渐发冷。在上辈子她就已经明白了,苍嶙山的温柔是一把刀,藏在了面具之后,只等着你相信他,将自己交予他,然后在遂不及防之时,面具摘下,刀入腹,人就在不知不觉中亡故了。
一如当初他亲手端来的打胎药,在深情款款的强势灌输下,扼杀了她的孩子。
杜青墨惶恐的眨了眨眼,低声道:“夫君没有错,一切都是我不对。我太小题大做了。”
苍嶙山面上一松,笑道:“我就知道你最是通情达理。本来嘛,一家子人多事就多,我难免会多想一些,别的人不体谅就罢了,你还与我针锋相对难免会让我下不了台面,心直口快下就伤了你的心。如今分开这些时日,我也明白了过来,说到底你是书香门第教养的大度千金,那些个肮脏事你不会做也不屑做,而且有你在,也可以镇住那些个心怀叵测之人,让府里大大小小都平平安安。”
杜青墨疑惑道:“府里可还好?”
苍嶙山略微尴尬,握紧了她的手:“好不好你随我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对了,我还给你预备了一份大礼,你一定喜欢。”
杜青墨假意惊喜难当,偏有压抑着犹豫不决,面上的红晕在苍嶙山眼中是羞涩和兴奋:“你能不能现在就与我说?”
“不行!”苍嶙山断然拒绝,转身对杜老爷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来其实主要是为了接夫人回府。她回娘家之后,老夫人对她是日日想念时时念叨,一日三次的催着我来接她回府。如今我们夫妻已经冰释前嫌,也该回去与家人好好团圆了。”
杜老爷暗叹一声,“你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苍嶙山断然道:“母上说了,她老人家体谅两位老人思女之情,青墨既然已经与你们度过了三十,就该回苍家与我们一起过新年初一。说到底,杜青墨已经是我苍嶙山的人,她不在苍家又能去何处。”
杜老爷哽了一口气,连说:“好好好。”站起身来走到苍嶙山跟前,“希望多年以后,你还有这份气度与我说出这番话来。”甩手,直接送客。
杜青墨还来不及与杜老爷道歉,就被苍嶙山一把扛在了肩膀上直接上了马车。她极力压抑着心底的反胃,缩在一角轻声询问:“可是府里有人惹了祸?”
苍嶙山一改在杜家的小心翼翼,一把把她拉扯到了怀里,捏着她下颌就狠狠的吻了过去。
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不是焦氏的嬉闹逗趣,也不是桑依依的欲拒还迎,杜青墨是挣扎中带着犹疑,犹疑中又含有惧怕,同时,她还是懵懂的,是无知且无畏的,矛盾得让他恨不得撕开她所有的矜持,咬碎她的假意平静。
一吻得手,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府里有我母亲在,能够出什么事。只不过,给你添了一份喜事,我们商量把依依的孩子放在你的名下抚养。”
杜青墨一愣,仿佛太过于震惊而没有了愤怒或喜悦,半响她才深深的望了苍嶙山一眼:“你这话是真的?”
苍嶙山抱紧了她,“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杜青墨冷笑,神色依旧维持着悲喜交加,点了点头又摇头:“桑姨娘她也同意了?”
苍嶙山无所谓的道:“我的儿子自然是我做主。再说,她还有个生母的名分。”
杜青墨苦涩道:“桑姨娘对夫君深情如此,你不要辜负了她才好。”
苍嶙山感到莫名其妙,不一会儿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我对她如何,你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本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我很避讳有人背着我使一些雕虫小技,坏了我和她的缘分,要是她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在乎把少夫人的位置换个人来做。”
杜青墨顿时怨气满腹:“你既然还在怀疑我,又何必把我接回去。你想要给她的孩子一个名分直接说就是,何必给我一个甜头再敲一棒子,看我凄苦难当你才舒坦是不是?”她猛地推开他的控制,跌落在车板上,悲从中来,一抹不存在的眼泪,咬牙道,“你想要扶正她也可以,你现在就给我休书,我即刻就走,也不用来回折腾着会苍家去受这份罪孽了。”
苍嶙山看着她幽怨又气恼,越看反而越爱,也不让她下车,只紧赶慢赶的回了苍家。
临下车时,苍嶙山还狎昵的抚摸着她的腰肢,凑到她的颈脖处嗅了嗅,调笑道,“多日不见,你倒是越发出落得美艳了。”说完,猛地咬了她脖子一口,留下一个深红的牙印。
杜青墨气得去打他,他就索性抓着她两只手半搂半抱的进了院子,桑依依正由着一圈人围绕成里三层外三层的等着他们回来。
见了他们这番模样整个人有一刹那的摇晃,立即稳住了。
杜青墨面色通红,对他们两人道:“你们都走,别呆在我的院子里,到时候孩子生下来直接给我抱过来就是,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们母子就是。”
桑依依原本准备在杜青墨面前与苍嶙山上演一场和乐融融的戏码,听了这话顿时痛苦难抑,作揖道:“那到时就麻烦夫人了。”
杜青墨冷笑,“有什么麻烦的,教养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倒是我还要麻烦姨娘帮忙多通融通融,别看着孩子哭闹就跑去找人撑腰,说我虐待了自己的儿子。这黑锅我可背不起。”
桑依依咬着唇,鼻翼酸涩,捏着帕子捂了捂,说不出一句话来。似乎已经可以遇见自己的孩子在杜青墨手下挣扎存活的情景,只是微微一想就心如绞痛,冲过去抓住苍嶙山道:“我不要把我的儿子送给别人。”
杜青墨坐上首位,早已得到少夫人要回来的紫丹和紫茶马上如同她的守护神般立在了两边。
杜青墨瞄着桑依依的肚子:“姨娘真是见外了,谁是别人?相比你这个生母,我这嫡亲的夫人才是孩子名正言顺的母亲,在外人面前,孩子都得尊称一声我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