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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紧闭的苍家大门口围绕着无数指指点点的百姓,再也不见平日里昂头挺胸的看门人。

苍嶙山牵着杜青墨从偏门拐了进去,焦氏正被伍姑娘搀扶着,见到他来就一脸伧然欲泣的模样:“夫君,你快想法子救救老爷吧。”

杜青墨问:“老夫人呢?”

“老爷被官衙带走后,老夫人病势更为沉重,如今连床榻都下不了了。”

杜青墨又问:“大夫可还在?”

焦氏点头,杜青墨赶紧推着苍嶙山道:“你先让大夫看看你的伤势,我去后院瞧瞧老夫人。”转头又问,“这几日府里还来过什么人?”

焦氏冷道:“一个人也没有。明日里与老爷走动勤快的官家有事没事都爱来串串门子,如今,我是连他们家眷的丫鬟都没遇到半个,这势利眼比那尖针还要扎人。”

苍嶙山脸色一沉,那伤疤越发狰狞了起来,吓得焦氏一跳,硬是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待苍嶙山去了书房之后,杜青墨这才让人搀扶着焦氏一起先回了小阁楼。

“你们且先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细细道来一遍,不要有遗漏。”

焦氏撑着腰肢靠在椅背上,她身子日重,走多了路就腰酸背痛,等了半日才等到他们两个正主子从外面回来,心里就算再安稳,那疲惫之色也掩盖不去。

伍姑娘看了焦氏实在不怠,自己亲自给杜青墨泡了茶,关好门后,坐在了右首,缓缓的回忆起那几日的情景。

“少爷与少夫人离去之后,老爷就不知为何突然忙碌了起来,起早贪黑的不见踪影,老夫人病着也没有过问。后来我听人说,老爷就算是半夜回来了,也甚少安歇,只一个人在书房焦虑的走来走去,送去的夜宵糕点更是动也没动。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二皇子与太子在朝堂上起了争执,起因是有人参奏二皇子有谋反之心,罗列了一系列的罪状震惊了朝堂,之后就有人在二皇子府邸搜出了私制的皇袍,皇上大怒之下把二皇子压送大理寺。

过了两日,就有人呈送上了一份二皇子收买朝臣的名单,并且细数了这些年官员们借用二皇子的名头,在朝廷各地招募私兵购买武器之事,而老爷的名字就赫然在列。”

焦氏猛地一哆嗦,战战兢兢的小声问:“少夫人,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老爷与二皇子要谋反?”

杜青墨端起温茶喝了一口:“这种事情是他们男人家的事,我们后院的女子再怎么猜也猜不到真相。”

焦氏道:“可谋反是要抄家的啊!”

杜青墨淡淡地道:“富贵险中求。苍家,显然还不够富贵。”所以,想要更多更高的地位,就不得不去依附有手腕且有魄力的皇子。

上辈子,二皇子的谋反到底有没有成,她不知道。因为她被烧死的那一日,皇城里没有皇帝也没有太子,他们都去避暑了,留下二皇子在宫中主持大局。

她依稀的记得,她刚刚亲手埋葬自己的骨肉,就被士兵们拿刀驾着脖子说她是罪臣之女,应该被处以火刑。那时的皇城戒严,她不知道凶神般的士兵们为何会闯进苍家,为难她一个弱女子,直到被架上火坑,看到苍嶙山与桑依依相依相偎的身影,她才明白那对奸夫****在借刀杀人。

杜青墨是在皇城戒严之时混乱中冤死的,而不是苍家的人害死的,杜家的表亲们想要申冤,也哭诉无门。

杜家成了苍家爬往富贵荣华的阶梯,一旦事成,苍家自然会兔死狗烹。

这一世,萧无慎的重生改变了朝局,太子也不再后发制人,苍家被推上断头台简直是指日可待。

焦氏小心翼翼的偷窥着杜青墨的神色,想要从那端庄平和的面容里看出一丁点的端倪,可此时的杜青墨就像是庙里木纳的菩萨,再平静也只是泥塑的表象。

杜青墨端着汤药靠近书房的时候,门口两个伺候的丫鬟也不见。她敲了敲门,苍嶙山暴怒的声音从里面吼出来:“都滚!”

杜青墨吸口气,轻声道:“是我。夫君,你该喝药了。”

苍嶙山粗鲁的打开门,端起热汤一口就灌了下去。杜青墨看着他的咽喉一上一下的起伏,半响才移开目光望向书房内里:“府里遭贼了?”

苍嶙山最后咽下了苦得堪比黄连的药,把药碗往她手心一丢:“是我在找东西。”

杜青墨道:“要不要我帮忙?”

苍嶙山沉吟了一会:“不用。”

杜青墨点头表示理解,又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锦盒:“你该先去看看老爷。天牢那种地方没有银子铺路,老爷怕是会熬不下去。少了,你再派人回来拿。”

苍嶙山掂量了一下,再打开来,里面白银黄金一锭锭的闪花了人的眼。

他眉头稍宽,握着杜青墨的手道:“还是你考虑周详。”

杜青墨安抚一笑,并不多话,待苍嶙山换了衣衫出了门,她才正装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苍家的老夫人泼辣彪悍的名声几乎是户户皆晓。

当年老夫人的订婚对象并不是苍老爷,而是杜青墨的爹。杜老爷性子古板,因为是府中老大,故而总是照顾弟弟妹妹颇多,是一位重视家人的温和兄长。杜青墨的小姑姑与苍老夫人同年,一起入读白鹭书院,从而熟识了杜苍两家。

杜老爷文质彬彬,苍老爷豁达爽朗,同进同出之时经常能够引得众多女子侧目。苍老夫人亦是倾慕者之一。

青梅竹马两小有猜,等到苍老夫人及笄,经过杜小姑姑的撮合,老夫人与杜老爷走在了一处,而苍老爷与小姑姑也是眉目传情。原本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哪知即将订亲之时,苍老爷突然反悔,说非苍老夫人不娶,声情并茂的叙说了自己与苍老夫人甜蜜的过往和山盟海誓的诺言,厚颜无耻的话语震惊了在座的杜家长辈。苍老夫人在场哭哭啼啼,指天发誓自己与苍老爷清清白白,愿意从此与苍家再无任何往来,只求与杜老爷速速完婚。

杜姑姑羞愤之下无心再看,一个月后远嫁他乡,而杜老爷亦与苍老爷割袍断义。

原本以为此事到此了解,苍老夫人也老老实实在家待嫁。就在迎亲的前一日,杜老爷同僚亲手给他看了一块绣帕,并悄声言明‘这是前日我们同窗几人去苍家品酒之时,在其小院拾取之物。’

绣帕上并没有多余花色,只在帕子一角绣有苍老夫人的闺名二字而已。

杜老爷震惊当场,府里族长当即就要悔婚,硬是被杜老爷阻拦。之后,杜家想了一招两全其美法子,在迎亲当日,让杜老爷迎娶两位正室,另一位自是现在的杜老夫人。

拜堂成亲当场,苍老夫人勃然大怒,掀了盖头就将杜老夫人踢倒在地久久无法起身,并破口大骂杜老爷阳奉阴违欺瞒於她,并逼迫其即刻休弃杜老夫人,否则她就要悔婚。

杜家求之不得,一群人假意争执,气得苍老夫人甩袖走人,扬言从此与杜家势不两立。没半月,苍老夫人嫁入苍家,成亲当日将苍老爷的两名妾室,一个通房赶出苍家,两日后,三名女子死无全尸抛尸荒野。

两家成亲之前,苍老爷早已入朝为官,身居七品;杜老爷听从族长的安排,先去了府衙做了两年多的衙门师爷,体察民情。

杜青墨出嫁之前,杜家老爷是大雁朝清流的中流砥柱,桃李满天下;苍家老爷因国泰民安无甚战事,故而也没有太大的升迁机遇,一直在从三品停滞不前。

这些都是上辈子临死之前,杜青墨才了解的两家恩怨情仇的真相。

当然,如今的苍老夫人体弱、多疑,且夜不能寐,与上辈子的光鲜亮丽无法相互比较。

这一次瞧见杜青墨,苍老夫人再也摆不出蛮横婆婆的嘴脸,只僵硬的问了一句:“你们回来了。”

杜青墨弓了弓身子,请了安,这才道:“到家不久,夫君已经张罗着去天牢看完公公了,还请婆婆暂且安心养病,一切有我们在。”

苍老夫人稍微抬眼瞟着她:“的确是要靠你们。如今府里客人也少,你嫁过来后,我也甚少与亲家母见见面喝喝茶,趁着有空,不如你去下个帖子。”

杜青墨捂唇掩盖了冷笑,只道:“婆婆正病着,拖着病体待客实在不妥,还是先等等吧。”

苍老夫人顿了顿,偏过一点身子不去看她,半响又问:“你爹爹呢?你们失踪这么大的事,他也不来慰问一声。”

杜青墨轻巧地道:“已经见过了,还得了一件礼,让我亲手交给婆婆。”说着,从袖口摸出一方绣帕来,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了苍老夫人卧榻的茶几上。

苍老夫人疑惑的看着它:“这是什么?”

杜青墨道:“这是十七年以前,爹爹娶亲的前一日,有人特意送到爹爹手中的物品,说是恭贺新婚夫妇百年好合。”她上前一步,特意在对方面前将那成就的帕子缓缓的打开,抚摸平整,指了指帕子边角那金线绣着的两个小字,“婆婆仔细瞧瞧,这闺名可是熟悉?”

苍老夫人一震,猛地抓住那绣帕:“这东西是谁给你爹爹的?”

杜青墨歪着头,惊喜道:“果然是婆婆的贴身之物么?”

苍老夫人半抬起身子,摇晃着她:“告诉我,是谁?”

杜青墨惧怕似的往后退了退,轻声道:“听说是爹爹的旧年同窗好友,说这物品是公公送与爹爹的贺礼。”

苍老夫人陡然尖叫:“胡说!老爷他怎么可能把我的绣帕送与你爹爹。”

杜青墨垂着头,看着地面上浮着的一圈阴影:“是啊,婆婆与公公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到爹爹的手上?对方送这东西是要说明什么?有什么目的呢?听闻婆婆以前与我爹爹也是青梅竹马,怎么最后反而劳燕分飞了呢……”

杜青墨的疑惑没有人可以解答,苍老夫人已经咬破了下唇,恍然大悟地颤声道:“原来是他搞得鬼,是他害了我一生!苍老爷,苍大人,你狠!”

说罢,一抖被褥,大喊着:“来人啊,伺候我更衣,我要去天牢,我要亲自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