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是个深谋远虑之人,当即就想法设法将对方留在了属地。郡主是个活跳的性子,没少欺压对方,一来二去就日久生了情。可这国与国之间,又哪里容得下儿女私情。苍蒙内乱,对方借了赵王几千精兵就要回去争夺王位,从此两人天各一方再无任何音讯。”
“可就如此的话,郡主并不会恨他。”
“是啊。”萧无慎深深吸了口气,将方才在饭馆就重新添加了炭火的手炉交给了杜青墨,顺势拨正了她发髻上歪着的发簪。
萧无慎的动作那么的自然,似乎在这几年做过了无数次一般。不管是独自带她出门,或是为她添酒夹菜,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显得那么坦坦荡荡,让你不能怀疑他对杜青墨的照拂,不能否定他这份用心背后的深情。
杜青墨半垂着头,耳际在悄然的红了遍。
灯越美,人亦娇。
他单手压着她半边肩膀,另一只手与她一起将河灯稳稳的放入水中,看着那载着小小愿望的花灯飘飘荡荡地游向天际。
“人们常说十年生死两茫茫,郡主是个大胆之人,两人相离三年之后,她就只身一人跑去了苍蒙,几度生死正巧撞见了对方纳新妾。郡主一怒之下拔剑相向,伤心欲绝下几乎与那人同归于尽,所幸被赵王派去的暗卫护送而回。从那之后,郡主只字不提苍蒙,更是将那人忘得一干二净。”
杜青墨思忖后道:“可就算如此,郡主也不愿他嫁,一直蹉跎至今。”
一个女子的一生到底能够承载多少份真情?又能够在昭华岁月里付出几份真爱?她们又能够承受几次背叛?
无人能够回答。
“老板娘被保护着,哪怕她并不知晓,可谁也不能说她的赌鬼夫君只是为了国而罔顾了家;被迫分离的夫妻相爱不能相守,可谁也不能说他们爱得不够深,付出得不够多;郡主与苍蒙之王,爱得太早,恨也恨得太早……”
未尽的话,萧无慎不说杜青墨也已知晓。
人生那么多不如意,世事无常,且顾当下。
“我不能忘记自己那逝去的妻儿,就好像你不能忘记你那夭折的孩子一样。在过去,他们是我们的全部,不能忘怀也不敢忘怀。”
“恩。”
“我们都知道失去的痛苦,所以要更为珍惜如今的身边人。哪怕,你我有残缺。”
“恩。”
“青墨……”
“嗯?”
“你当真不想嫁?”
“我……嫁。”
六月,天牢。
牢房的天窗简直可以直耸云霄,从锈迹斑斑的栏杆外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空,有时候会飘下雨雪,有时候刮入寒风,大多时候只能看到灰扑扑的一片,甚少看得见阳光。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就算有日头,也照射不到罪人们头顶三尺吧!
这里有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也有贪心不足的贪官污吏,更有胆大包天的朝廷重臣。以往,他们是逍遥法外的狂人,如今,都只能仰望着同一个窗口,等待着每日的半碗馊稀饭加一个硬得嗑牙的糙米馒头。
隔壁牢房又有人被提出去问审了,一墙之隔的霉草堆里有人还在沉睡,蓬头垢面的脑袋深深的贴在墙角看不清面容,破旧的沾满了不知何物的衣裳里面散发出一股子恶臭,是天牢里最寻常的味道。
兴许是外面持续不断传来的讨饶声太过于吵闹了,那人迷迷糊糊中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翻个身,把那骨瘦如柴的手臂枕在了脑袋下,继续睡。
其他的囚犯却不大安分,那被审讯器具折磨得残破的身躯内从内而发的疼痛似乎在拉扯他们的太阳穴,有人在不安的走来走去,有人在拿头敲击着厚实的墙壁,有人冲到牢房门口大哭大笑,更多的人是木纳,他们已经麻木了。
巡逻的士兵拿着尖锐的长枪敲打在孩儿臂粗的铁栏杆上,大吼:“吵什么吵,等死等得不耐烦了是吧!”
走廊的那一头有老头子在喊:“军爷,午膳来了。”
成对的士兵从牢房的各处慢悠悠游荡出来,不时敲过抓着栏杆的手指。
“哟,今日有料,又有什么喜事了?”
送饭的老头子沙哑的笑着:“军爷们不知道么?萧大人成亲,提前在城里布施已经好几日了。太子殿下说要带着一群重臣们去闹洞房,这不,顺道也就给大伙加餐了。”
“萧大人?你说的是太子麾下重臣萧无慎?”
“正是。”
“呵,那小子跟我们兄弟最热络了,那时候好几个月都泡在了刑部大堂,没少请我们喝酒吃肉,亏得太子殿下还知晓他是我们兄弟。”
老头子只是笑。老一辈的人了,在皇城的底层混了这么多年,这么点小手段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太子这是借着萧无慎的手来收买人心,只是连萧大人平日里接触过什么人的琐事都知晓,这太子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不多时,一群人已经杯影交错,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顺道满嘴流油的说道起与萧大人共事的日子。
“那是个相当狠辣的人。”有人如此说,“我们审讯犯人都要用刑具,他就伸手直接点穴,可以瞬间让你感觉冰寒彻骨,下一刻又犹如烈火焚身,有时浑身抽搐无法抑制的大喊大叫,叫得血都咳出来,有时候全身似被无数的尖针扎入了骨头,痛得满地打滚。有人还会产生幻想,说自己的头盖骨被人揭开了,有无数的白蚁爬到脑浆里面吸食他的血肉……”
正在大口啃着鸡腿的士兵停了口,吧嗒着嘴:“那箫夫人可知是谁家的姑娘?”
老头子道:“说来你们兴许不信,女家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杜家掌上明珠。”
有人疑惑:“杜家?那个出了名的和事佬的杜大人的女儿?他女儿不是早就嫁了吗?”
“她夫家犯了事,和离了,这是二嫁。”
大家都笑:“感情是太子撮合的?这一文一武,倒是一桩好姻亲。”
牢外的人还在大笑,浑然不知牢房内已经有人浑浑噩噩的坐了起来。那一张已经看不出真实面容的脸,凶狠愤恨的眼如同刚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还有那虚张的五指,不知何时已经断了指甲,正滴着血。
此人被绑缚的手链上有烙铁烙下的几个字——苍嶙山!
杜家从年后就开始添置嫁妆,因为是二嫁,杜老爷生怕女儿被人说道,嫁妆置办得格外丰厚,加上当初随嫁到苍家的田地,硬是再添了两个庄子,四套金玉头面,再加上大大小小家具若干,杜老夫人再备了几万的银票压箱底。杜青墨私下折算了一番,发觉家里几乎被自己搬空了一半,与娘亲推揉了很久。
杜老夫人哽咽着:“我们家就你一个女儿,别说这些陪嫁,以后连现在住着的宅子都会是你的,你能够推到几时。”
杜青墨看着娘亲这些年平添的白发,更觉亏欠父母良多,再想起上辈子的苦难岁月,又觉得如今的日子实在得来不易,一时间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萧家没有长辈,我问过了,那韩一钒常年在外走动,甚少管准女婿,所以你嫁过去就直接当家。只是这一次,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你都要承受住,万万不能再随性的跑回娘家,否则……”
杜青墨含泪笑道:“娘,无慎与苍……嶙山不同。”
杜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苍家以后若是有事你也别管,只推给你爹爹,最好是再也不要与他们家的人往来,省得传出什么是非,对你不好,女婿也会多心。”
杜青墨只觉得无奈,可又知道娘亲实在是替她担忧,一一耐心的听了,本以为杜老夫人会唠叨一晚上,哪知,还没到午夜她老人家就哭得累及,不得不回屋睡去。
杜青墨也觉得累,忙活了大半年终于到了这一日,实在说不出是期待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她抚平眉间的皱褶,抬头正看见那件大红凤袍挂在衣架上,红底金线绣着的雌凤在肩胛处探出头来,衣襟袖口的合欢花开得灿烂,梳妆台上的凤冠更是将屋子给照耀的金碧辉煌。
恍惚中,似乎上一次出嫁已经遥不可及。
紫丹正给她擦拭完长发,顺着目光看过去,笑道:“听闻未来姑爷让人做了三套喜服,总是不中意,改来改去都觉得不妥。后来偷偷跑来找老夫人,求着老夫人亲自绣上了凤珠才罢休。为此,这事都在官家后院女眷里流传了个遍,以后姑娘串门子可得担心被人打趣了。”
杜青墨忍笑道:“他不知道官家女子的出嫁衣裳都会自己缝制么?”
紫丹道:“就是,姑娘那一件喜服上的凤凰可是绣了……”
紫茶打岔道:“姑娘你还不睡?明早还赖床的话,姑爷可是回来抢亲的。”哐嘽哐嘽的就去关窗关门,紫丹这才醒悟的闭了嘴。
杜青墨顺势躺在床榻上,眼角不经意的错到了房梁上,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瞪大了眼,还没开口,那人就在笑。
他一笑,杜青墨就红了脸,赶紧背过身子当作睡觉。紫茶还婆妈的将屋子内外再检查了一边,才出门。
等到静谧无声时,杜青墨的肩膀被人掰了过来,萧无慎在黑夜中依然明亮的眼撞入她的心房。
杜青墨嗔道:“成亲之前不许见面的,你还偷偷跑来。”
萧无慎道:“江湖上可没这规矩。”
“你现在可是……唔,你……”
唇瓣被轻轻咬住,萧无慎碎语道:“我只是习惯性来守着你。”探舌就钻入了杜青墨的唇内,吸取她的气息。
杜青墨只觉得心底有什么被他咬住了,一点点从胸腔爬出来,被他含着吮着勾画着,麻麻痒痒,把她弄的神志昏昏。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搭上他的脸颊,碰触着他的耳垂。萧无慎把她拥得更紧了些,挑弄着她的香舌与自己一起嬉戏,初始温柔,待得到她的回应就猛然激烈了起来。狠狠的****她的贝齿,刮过每一寸软肉,含着丁舌恨不得吞了下去。
真想今夜就将她完全属于自己。
杜青墨剧烈的喘息着,每一次浮动都隐约可以听到咽喉伸出的呻吟。
萧无慎忍了忍,低下头去轻咬她的颈脖。
杜青墨惊道:“明日还要见人呢。”
萧无慎笑道:“见谁?明日离你最近的人就是你的夫君我。”
杜青墨只觉得脸颊噌噌的被燃烧了起来,又羞又恼,捶着他的背道:“你都等了这么久了,何必……”
萧无慎无奈,只能合拢她的衣襟,再顺好她的青丝,摇头道:“我的定力越来越不足了,好像倒回去了十岁一样。”执起她的柔荑,温热的唇瓣贴在手背上若即若离的吻着,仿佛最轻柔的羽毛拂动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撩拨得人心痒痒,越发的柔软。
杜青墨靠在他宽厚的怀抱里,听他轻声道:“睡吧,明日醒来你就成了箫夫人,再也离不开我了。”
杜青墨满足的嗯了声,满心的疲惫都沉淀了下去,梦中自己漂浮在软绵的羽毛之上,晴空万里,和风徐徐。
再睁眼时,阳光不见了,到处伸手不见五指。
杜青墨撑起身子:“紫茶,什么时辰了?”
她推被下床,却发现身上哪里还有什么被褥,只有一身亵衣,外面盖着一件单薄的袍子。仔细嗅去,袍子上还散发着一股异味。
左右环顾而去,看不见任何物品,只有一缕微弱的光亮从地面探了进来,那边是门。
杜青墨将亵衣整好,伸着手往虚空中探去,一路慢慢走向那唯一的光亮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