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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的传说

斑比感到了生活环境的变化,但这个已变得截然不同的世界,他觉得难以适应。过去,丰富的食物让他们过着富足的生活,现在却开始为如何充饥担忧。斑比以前认为,生活都是草肥水美,到处都是食物,这些食物是永远用不完的,所以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而且,住着的小屋永远会那么漂亮,永远都会被绿色遮掩得严严实实,永远让自己安然舒适地生活。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却渐渐地改变了。这变化是渐进发生的,其中每一个过程都是那么短暂而迅速,不让人轻易有所察觉。现在清晨的草原,经常披着一片奶白色的雾霭;洒满大地的,是一颗颗洁白晶莹的霜露。斑比喜欢观赏这样的晨曦,喜欢看雾霭在草原慢慢升起,或者忽然从天而降,然后在阳光中慢慢飘散离去的风景。

在寻偶的季节,斑比迷醉于倾听驼鹿的呼喊声。那些驼鹿是他的亲戚,体格高大威猛。当他这个大亲戚呼喊时,喊声响彻整个森林。每当这时,斑比总是静静侧耳聆听,心里惴惴不安,但又充满仰慕之情。而且,他也经常回想起驼鹿的角冠,那可是如树杈一样硕大;还时常回味他们嘹亮威武的吼声,那吼声如角冠一样威武嘹亮。每当这吼声响起来的时候,总吸引斑比停下来,静静站着,全神贯注地去倾听。

在驼鹿深沉的咆吼声中,斑比也听出了他们的渴求。他知道,那是高贵的热血在沸腾,是一种原始激情所迸发的愤怒、渴望和豪气。而且,驼鹿的咆吼声,让他每一次都要和心中恐惧作斗争,但都是那么白费劲,他都会感到惴惴不安。但是,他也会为有这样高贵血统的亲戚而感到自豪,心里也产生一种很特别的骚动感,他们都是这么挨近的亲戚!驼鹿高大的背影,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让他感到了自卑和屈辱。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一点儿也不明白。

寻偶配对的季节过了,驼鹿们也停止疯狂的吼叫。斑比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别处。

无论夜里漫步在林中,还是白天蜷卧在家里,他的耳朵都能听到落叶的低低细语声。一阵寒风卷来,一切树梢上的枝杈都不断向空中洒下落叶,叶子纷纷落地,还发出轻柔的声息。对于斑比来说,在落叶的声息中醒来,或者在他们的低声细语中入睡,都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铺洒在地面松软的落叶变得越来越厚了,只要一踩就会有簌簌声。更有意思的是,每走一步都会溅起落叶向四周飞散——这是因为落叶实在太厚了!所以那簌簌的声音听起来就那么美妙悦耳。而且森林里的动物,此时也不需要通过辨音或者嗅闻来探微远处的动静。即使再细微的动作,落叶也会发出声响,谁也不敢偷偷摸摸来袭击。

没多久,雨季也来临了。从清晨到夜晚,倾盆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到了夜里仍然噼噼啪啪地落,下个没完没了,直到天快亮时才稍微喘喘气,然后又精力充沛地倾泻而下。空气里充盈着冰冷的雨水,仿佛整个世界被浸泡在水里一样。只要动一下草秆嘴里全是水,碰一下旁边的灌木,眼睛鼻子都会被水网住。在雨水中,落叶也不再发出簌簌声,他们被雨水压得无声无息,只能软弱无力地躺在地面上。

这还是斑比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天气。从早到晚,每天都被雨在困扰着。尽管没有寒冷得发抖,但他一直在渴望阳光的温暖。而且,他也觉得整天湿漉漉的活动,实在是很难受的事情。

之后,北风终于让斑比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真正的“哆嗦”。北风吹来,他只有紧靠妈妈才感到有些温暖,但是紧紧依偎在她身边也无济于事。北风总是那副发怒疯狂的模样,在森林里日日夜夜地呼啸着,像是被严寒逼得发疯一样,似乎要把整个森林连根彻底毁灭。树木忍不住了,发出反抗的怒吼声,使尽全力对抗狂风的袭击。细心聆听,可听到树木在狂风中痛苦的呻吟声,粗壮树枝咔嚓咔嚓落地的叹息声;还有布满伤痕残段的树干,在生命结束时刻发出的呐喊声。但是疯狂的北风肆无忌惮地呼啸着,淹没了所有的声音,让这些声音显得那么微弱。

现在斑比知道了,生活的艰难到来了。他亲眼看到狂风暴雨把生机勃勃的森林变成萧条的荒野。森林的大树和灌木丛光秃秃地立着,上面的一片叶子都没了,只剩下干巴巴的枝杈凄凉地伸向天空。草原上青青的株草已枯萎,像退了一层毛一样,又黑又短。他舒适的小屋也很凄惨了,活泼的绿色已隐去,墙壁是枯黄的一片;而且屋子四面灌风,他无法像以前那样舒适地睡觉。

这天,一只喜鹊飞到草原。天空中,忽然洒下一些有凉意、洁白色的小东西,正好扑在她眼里。而且这些小东西越来越多,像是一块白布落在她前面。还有一些娇小洁白、晶莹柔软的絮状物在天空飞舞着。喜鹊于是停止向前飞,转身向上飞,但这一切是白费力气的。冷冷的白絮,仍然不停地飘到她的眼里。喜鹊后来又垂直身体,向上空飞。

“不要白费劲了,朋友。”一只和喜鹊同一方向位于她上方的乌鸦一边飞一边喊着。

“不要再做没用的事,你不可能飞到这些薄片上面,这些薄片叫雪花。”

“雪花?”喜鹊吃惊地说,一边用力抖着雪花。

“对,”乌鸦回答,“现在正是冬天,落着的就是雪花。”

“很谢谢您,”喜鹊说,“因为我五月份才从窝里出世,所以没见过冬天。”

“我们对事情,也就是这样慢慢了解的,”乌鸦又补充说,“现在,你可以了解它了。”

“好的,既然这叫做雪花,那我停下来歇会儿。”于是,喜鹊落在一棵桤树的树枝上,抖着身体。

乌鸦则慢悠悠飞去了。

雪花最初带给斑比的是惊喜。当这些洁白的像星星一样的小精灵从空中飘然而落时,整个天际是那么宁静祥和,整个世界由此焕然一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四处明亮起来。太阳也会挂在天空一会儿,所有一切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看着茫茫的雪发射出的耀眼光芒,的确让人心旷神怡。

但时间长了,斑比不再为下雪而欣悦。因为在积雪天里食物很难寻觅。而且为了露出一小块儿干枯的草地,他还要费尽力气刨开积雪,并且还害怕冰冻的雪窝会划伤脚。因为小伙伴戈博已经被雪窝划伤了,不过这也与他体质太差有关,他的体质也让他妈妈艾娜阿姨很担心。

斑比和戈博、法莉现在经常待在一起,关系也比以前亲密了。艾娜阿姨也在旁边,她都是和孩子在一起。还有一只半成年的母鹿叫做玛丽娜,最近也加入他们的圈子里了。但这三只小鹿最喜欢与一只年老叫做艾特拉的母鹿聊天。这母鹿向来是独来独往,孤单地生活,而且对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经常这么说:“我不再愿意带孩子了,已经受够罪了。”

听到这时,调皮的法莉总会明知故问:“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您不是说其中也有乐趣吗?”

艾特拉太太装着生气的模样:“我是指糟糕的乐趣,已是受够了。”

这俏皮的话,让大伙儿非常开心。于是大家围成一圈,开心地聊着天。跟着长辈们聊天,这三个孩子感到还没听过如此新鲜的事情呢。

有时候,也有一两只成年公鹿加进他们圈子,插入聊天话题。刚开始,这些孩子见到大人有些害羞,圈子气氛有些别扭。但很快这一切又过去了,气氛又变得活跃融洽起来了。

在闲聊时,斑比十分敬仰罗奥。他是一只魁梧高大的公鹿。还有年轻英俊的公鹿卡鲁斯,他也非常值得爱戴。这两只公鹿角冠都掉了,斑比喜欢打量他们的灰色圆秃顶,那秃顶和身上的斑点一样美丽,还闪烁着柔柔的微光,这模样显得很高贵。

这两只公鹿的故事,很让人惊心动魄。在罗奥左前腿的皮毛外面露着一块厚厚的疤,这让他走起路来有一些跛。罗奥经常问:“你们,能看出我脚瘸吗?”大伙儿纷纷摇头,说看不出。他就说只想听别人怎么看,看来事实也是这样,旁人是很难看出他腿有毛病的。

罗奥接着说:“那一次,我可是九死一生呀!”接下来,就讲着那个危险的“他”怎么袭击,并且朝他开火,击中了他腿上的这部位。“那次可真是揪心的疼呀,大伙不要觉得奇怪。虽然我脚上的骨头被打断了,但我也没慌得六神无主。我就勇敢站起来,靠着三条腿,没命地跑。我感到后面有人在追,所以就一刻不停地使劲儿跑。直到天全黑时,我才敢停下来歇一口气。但第二天一大早,又急忙向前跑。直跑到一个自认为很安全的地方,我才敢停下来休息。我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悄悄躲起来。过了一阵子,伤口完全愈合时,我才出现在大家的面前。现在这条腿虽然有些跛,但是几乎看不出。”当罗奥把往事说完时,大家都用一种英雄的目光望着他。

冬天里很多时间,森林里的动物们都坐在一起,谈着丰富多彩的故事,一聊就聊很久。斑比听到了许多危险的“他”的事。大伙儿谈起他,都说看起来很可怕,尤其是一副苍白无毛的面庞更是那么可怕。斑比也知道一点,因为他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他也很想插插话,但又觉得在大人说话时候插嘴,是一种很没礼貌的行为。大伙儿还议论起“他”身上的气味。那危险的“他”的气味虽然经常变化,但还是可以立即辨认出。因为那气味非常刺激,难以猜测又令人惊悚。大伙儿还谈着,“他”只会用两条腿来走路,而且手中还握着神秘的武器。听着听着,有几只鹿不太明白这“手”是什么东西。艾特拉太太则认为很简单。她这么解释:“其实我觉得,这‘手’没什么了不起的。当松鼠说话时,动作和‘他’一模一样,其实每一只小松鼠都能做这些举动。”说完,她转过头去,露出很轻蔑的神情。

“啊,哈哈哈!”聊天的大伙儿也怪声怪气叫起来。是为了让艾特拉太太知道,他们也不把那“手”当做一回事。

但艾特拉太太仍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我们说说鹰吧!”她大声说,“鹰,对了,还有猫头鹰!他们也有两条腿。但是他们要抓东西时,就只有一条腿站着,用另一条腿去抓。这个动作难度实在是大,‘他’肯定不会做。”艾特拉太太特别讨厌大伙儿对“他”敬畏的态度,从心里就很仇视“他”。

“我觉得‘他’特别恶心。”她始终坚持自己看法。

没有人驳斥,因为没有动物觉得“他”可亲。

在聊到“他”除了两只手之外,还会伸出第三只手时,大伙儿又开始互相争论了。

“这又是老生常谈,”艾特拉太太打断大伙儿说,“我不相信‘他’会有第三只手。”

罗奥插嘴进来:“可是,‘他’究竟是拿了什么东西打伤了我的腿?请您说一下。”

“拜托,那可是您的事,朋友。我的腿还安然无恙。”

艾娜阿姨却说:“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这辈子看的事情也不少了。可能,大伙儿也说得有道理,‘他’还会有第三只手。”

年轻的卡鲁斯马上很客气附和着:“你说的,我同意。我还有一个好朋友,是一只乌鸦……”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下来,不好意思地看着大伙儿,好像怕被大家嘲笑。当注意到大伙儿都是很认真的表情,他就继续往下说:“我的朋友乌鸦受过不一般的教育,在这一点我需要强调。她的知识面很丰富,实在是让我佩服……她对我说过,‘他’的确是有第三只手,但有时候有,有时候无。并且那第三只手非常阴险,不像是从其他两只手里生长的,而是挂在肩膀上。乌鸦朋友说,她能知道自己家人谁有危险,谁没危险。‘他’来的时候,如果没有第三只手,那就不危险了。”

艾特拉太太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其实,你的那知识渊博的乌鸦朋友,是个傻瓜!我亲爱的卡鲁斯,你可以转告我说的话给她听。她要是真的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睿智,她就应该明白‘他’永远永远都是充满危险的。”

但大伙儿听了,纷纷提出反对的意见。

斑比的妈妈则说:“在‘他们’当中,的确是有些‘他’一点儿也不危险,只要一眼就可以看出。”

艾特拉太太驳斥:“真的吗?那你看见‘他们’时都不跑,然后等‘他们’走过来,问个好之后才知道是否危险吗?”

斑比的妈妈语气舒缓地反驳着:“当然,我不会傻站在那里,我肯定要跑。”

法莉猛然冒出一句:“你只能跑。”

大伙儿听了,都笑了。

当大伙儿继续谈论“他”的第三只手,聊着聊着,一个个脸色凝重起来,恐惧感不知不觉地升起。无论第三只手是什么东西,都是那么令人恐惧,难以理解。

而且,对于第三只手,大伙儿只是从别的故事才了解,只有少数动物才亲眼目睹:危险的“他”远远地站立,一动也不动。谁也不了解那个“他”做什么、如何去做,反正一下就传出炸雷声,然后冒出一团火焰,从远处就有动物胸膛流血开花,倒在地面,死了。

当议论到这里时,大伙儿全身战栗,个个蜷着身体,感觉在上方有一种神秘的阴森森的力量。

虽然如此,这些充满血腥、痛苦还有恐怖的故事,大伙儿还是喜欢聊,甚至贪婪听着别人的讲述。他们不知疲倦听着惊悚的故事,不管这故事明显杜撰的,还是来源于祖上,或者上上祖辈的奇闻逸事。在每一个故事中,大伙儿都不自觉去寻找能够减轻,或者去摆脱这种神秘力量的途径或方法。

“‘他’到底是怎么弄的?”年轻的卡鲁斯忍不住问,那语调是那么低沉。“‘他’隔着这么远,到底是怎么击倒别的动物的?”

“难道,那聪明的乌鸦没有对你说吗?”艾特拉太太立即讥讽地说。

“还没有,”卡鲁斯笑着说,“她虽然说看见过很多次,但怎么也说不清。”

罗奥这时又补充:“对,如果‘他’愿意,那第三只手还能把树上的乌鸦打下来呢。”

艾娜阿姨又补充说:“飞在空中的山鸡,那个‘他’还能打下来。”

斑比的妈妈又说:“我的祖母也曾经说过,那是‘他’把手掷了出去。”

“真的吗?”艾特拉太太反问,“为什么会有吓人的雷声呢?”

斑比的妈妈接着说:“当‘他’的手伸出身体,甩出去时,会发出火光,而且发出如打雷一样的声响,这证明‘他’的身体内全是火。”

“哦,对不起。”罗奥补充地说,“你说的那个‘他’,身体全部是火,是对的,但是关于手的看法则是不对的。您可以亲眼看看被伤害的大伙儿,那些伤口像是‘他’的牙齿咬的,很多事实也证明,大伙儿的死亡,应该是被‘他’的牙齿咬死的。”

这时,年轻的卡鲁斯叹息着:“哎,难道说,那个‘他’一直都要追杀大伙儿吗?”

玛丽娜忍不住插嘴了:“你这话的意思是总有一天,这个‘他’会变得友善温和,走到我们中间,和我们玩耍,和我们成为好朋友。整个森林由此也变得快乐幸福……”

艾特拉太太讥笑说:“算了,别做美梦了。‘他’最好该走到哪里就去哪里,让我们清静一些更好。”

艾娜阿姨马上反驳:“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不能?”艾特拉太太发出厉声笑声,“我看就不会有这种可能性。谈什么朋友?!从我们有意识的时候,‘他’就终日追杀我们、我们的亲戚、兄弟、姐妹还有父母双亲!我们在这世界,都在‘他’的恐怖阴影下苟且偷生地活着,到哪里都逃不出‘他’凶猛的追杀……还说会成为朋友?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玛丽娜并不愤怒,她亮晶晶的大眼睛露着平和的神色说:“我相信,‘他’会和我们成为朋友的,这不愚蠢。”

艾特拉太太不耐烦了,转身说:“我懒得说了,还是去找吃的东西吧!”说完就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