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孟子、庄子、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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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让王(2)

推乱:行乱,制造祸乱。

闇:通暗。

絮:通洁。

赖:取。

戾行:与众不同的行为。

【译文】

尧将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又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让我当天子,也可以。但是,我刚刚患上深忧之病,正在治疗,没有功夫去治理天下。”天下是最贵重的,而他不因此妨害自己的性命,何况其他事情呢!只有对天下不在意的人,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给他。

舜让天下给子州支伯,子州支伯说:“我刚刚患深忧之病,正在治疗,没有功夫去治理天下。”天下是重大的名器,而不以此来交换性命,这就是有道之人与凡夫俗子的不同之处。

舜将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站在宇宙之中,冬天穿皮毛,夏天穿粗布;春天耕种,鼓足力气劳动;秋季收获,放松身心休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情舒畅。我为什么要去治理天下呢!可悲啊,你不了解我!”没有接受天下。于是远离尘世而潜入深山,不知隐于何处。

舜将天下让给他的朋友石户的农夫,石户的农夫说:“勤苦啊,君王的为人,你是勤力之士。”认为舜的德行还没有达到境界,于是丈夫背负行装,妻子头顶器具,带着子女隐居于海岛,终身没有回来。

大王亶父率族众居住在邡地,屡遭狄人的攻击。周人相继拿出皮帛、犬马、珠玉奉送给狄人以求和,但狄人都拒不接受,他们所要的是周人居住的土地。大王亶父说:“如果强行与狄人抗争,周人的子弟势必有遭到残杀的,我实在不忍心。你们好好地居住下去!做我的臣民与做狄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而且我听说,不要因为占据土地而使土地上的人民受害。”于是放弃了这块土地而另图居地。民众成群结队地追随他,在岐山之下建立了国家。大王亶父可以说是能珍重性命。能珍重性命的,虽然富贵也不会因养尊处优而伤害身心,虽然贫贱也不会因追求利禄而累伤形体。现时身居高官尊爵的人,都把失掉既得利益看得非常重要,见利就不顾性命地去舍身追求,岂不是糊涂虫吗!

越国人杀了三世的国君,王子搜对此很忧惧,逃到丹穴藏身躲祸。越国没有国君,找不到王子搜,就追寻到丹穴。王子搜不肯出穴,越国人就用烧艾烟熏丹穴的方式迫使他出来,并用国君的车子来接他。王子搜拉着绳子登上车,仰天呼号说:“君王啊,君王!为什么惟独不肯放过我呢!”王子搜并不是厌恶当国君,而是厌恶当国君的祸患。像王子搜这样的人,可以说是不愿因君位而伤害性命,这也正是越国人要他当国君的原因所在。

韩魏两国互相争夺土地。子华子见到昭僖侯,昭僖侯面有忧色。子华子说:“现在让天下人在您面前写下誓约,誓约上写着:‘左手取它就要砍掉右手,右手取它就要砍掉左手,但是取到的就必得天下。’您愿意取它吗?”

昭僖侯说:“我不去取。”

子华子说:“很好!由此看来,两只手臂比天下重要,身体又比两只手臂重要。韩国远比天下为轻,现在所争夺的,又远比韩国为轻。您何必愁身伤生地去忧虑得不到的东西呢!”

僖侯说:“好啊!劝说我的人很多,但我还未曾听到这样的妙语。”子华子可以说是知道轻重。

鲁国国君听说颜阖是得道之人,就派人带礼品前去致意。颜阖住在简陋的穷巷,穿着粗布衣服正在亲自喂牛。鲁君的使者来了,颜阖上前接待。使者说:“这里是颜阖的家吗?”颜阖回答说:“是的。”使者送上礼物。颜阖说:“恐怕听错了而连累使者受罪,不如核实一下。”使者回去,核实无误,又来找颜阖,没有找到。像颜阖这样的人,真正是厌恶富贵了。

所以说。道的精华用来修身,残余用来治国,糟粕用来治理天下。由此看来,帝王的功业,只是圣人的余事,而不是用来保身养性的。现在世俗的君子,多危身弃性去追逐名利,岂不可悲!大凡圣人的行动,必定明察其所以往和所以为的意义。假如现在有这样一个人,他用随侯之珠当做子弹去射高空的飞鸟,世人肯定会嘲笑他。为什么呢?因为他用贵重的东西去求取轻贱之物。就性命而论,它比随侯之珠还要贵重!

列子穷困,面容有饥色。有人对郑子阳说:“列御寇是有道之士,住在您的国内而穷困,您难道不重视士人吗?”郑子阳即派官吏送去粮食。列子见到派泉的使者,再三辞谢而不接受。

使者走后,列子走进屋里,妻子看着他伤心地说:“我听说做有道之人的妻子,都能悠闲快乐。现在饥寒交迫,相国关心你而派人送来粮食,而你却不接受,岂不是命中注定的吗?”

列子笑着对妻子说:“相国并不是自己了解我。他是听了别人的话而送给我粮食,那他将来也会听别人的话而怪罪我,这就是我不接受的原因。”最终,人民果然造反而杀了子阳。

楚昭王丧失国土。屠羊说跟随昭王逃亡。昭王返国后,要奖赏随从者,屠羊说也在奖赏之列。屠羊说说:“大王失去国土,我也失去了屠羊的职业;大王返国,我又重操旧业。我的爵禄已经恢复了,又有什么好奖赏的呢!”

昭王说:“强令他受赏!”

屠羊说说:“大王失去国土不是我的罪过,所以我不该受罚;大王返国,也不是我的功劳,所以我不应领赏。”

昭王说:“来晋见我!”

屠羊说说:“根据楚国的法令,必须是有大功而受重赏的人才能晋见。现在我的才智不足以保国,勇气不足以杀敌。吴军攻占国都,我畏惧危难而逃避敌寇,并不是诚心追随大王。现在大王要违反常规而接见我,这不是我希望让天下传闻的事。”

昭王对司马子綦说:“屠羊说地位卑贱而道义很高,你替我延请他出任卿职。”

屠羊说说:“卿的职位,我知道比屠羊的职业尊贵;万钟的俸禄,我知道比屠羊的收入丰厚。然而我怎么可以贪图爵禄而使大王蒙受监施的名声呢!我不敢接受,希望重新操起我屠羊的旧业。”终于没有接受。

原宪住在鲁国,房屋矮小,茅草盖顶,蓬草编成的门户残缺不全,用桑树条作门枢,破瓮做窗户,居室一分为二,用粗布烂衣堵塞漏洞,屋顶漏地面潮湿,他却端坐在屋里弹弦唱歌。

子贡乘着大马,内衣红青而外衣素白,人马高车堵塞街巷,前去探望原宪。原宪破帽烂鞋,柱着黎杖应声开门。

子贡说:“咦!先生是什么病呢?”

原宪回答说:“我听说,没有钱财称为贫,有学问而不能施行称为病。我是贫,不是病。”子贡进退两难面有愧色。

原宪笑着说:“见风使舵,结党为友,为了使人看重而学,为了自己声誉而教,仁义的奸恶,车马的华饰,这是我所不屑于为之的。”

曾于住在卫国,衣着破烂,脸色浮肿,手足生茧。3天不升火煮饭,10年不添制衣服,一整帽子就断了带子,一拉衣襟就露出了胳膊肘,一穿鞋后跟就破裂。他拖拉着烂鞋唱《商颂》,声音充满天地,就像敲击金石乐器发出来的一样。天子不能使他做臣僚,诸侯无法和他交朋友。所以养志的人忘却形体,养形的人忘却利禄,求道的人忘却心机。

孔子对颜回说:“颜回,来!你家境贫穷居室卑陋,为什么不做官呢?”

颜回说:“不愿意做官。我在郊外有田50亩,只够供给吃饭;郊内有桑麻之40亩,足够供给穿衣;弹琴足以自娱,所学先生之道足以自乐。我不愿意做官。”

孔子变容改色说:“你的心意好极了!我听说:‘知足的人,不因利禄而拖累自己;明察自己得失的人,对于所失而不忧惧;修养内心的人,没有官爵而不惭愧。’我常常诵读这些话,现在在你身上得到了体现,这是我的收获。”

中山公子牟对瞻子说:“虽身居江湖,心里却想着宫廷里的荣华富贵,怎么办呢?”

瞻子说:“重生。重生就轻利。”

中山公子牟说:“我虽然知道,但不能自我控制。”

瞻子说:“不能自我控制放任,心神不厌恶吗?不能自我控制而又硬要那样去做,这就是双重的损伤。双重损伤的人,就不能长寿了。”

魏牟,是万乘之国的公子,他隐居山间,要比平民困难得多,虽然还没有达到道的境界,但可以说有这种意念了。

孔子被围困在陈蔡两国之间,7天吃不上熟食,野菜汤里没有一粒米,脸色疲惫不堪,但仍在室内弹琴唱歌。颜回采择野菜,子路和子贡相互议论说:“先生两次被鲁国驱逐,卫国不让居留,在宋国蒙受伐树之辱,在商周陷入困境,又在陈蔡被围困,杀了先生也不犯法,凌辱先生也无人禁止。而先生却弹琴唱歌,从不间断,君子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吗?”

颜回无话可说,进屋告诉了孔子。孔子推开琴叹气说:“子路和子贡,是见识短浅的小人。叫他们进来,我对他们说。”

子路和子贡走进来。子路说:“落到这般地步,可以说是穷困了吧!”

孔子说:“这是什么话!君子通于道称为通,穷于道称为穷。现在我心怀仁义之道而遭乱世之患,怎么能叫穷!所以内心反省而不穷于道,临难而不丧失德,经过风雪严寒,我才知道松柏的茂盛。陈蔡的困厄,对我来说真是聿事啊!”

孔子取过琴来重新弹唱,子路威武地执干起舞,于贡说:“我不知道天高地厚。”

古时候得道的人,穷困也快乐,通达也快乐。所乐的不是穷困和通达,在这里获得了道,穷困和通达就像寒暑风雪的循序变化一样平常。所以许由自娱于颍水之阳,共伯逍遥子丘首之山。

舜将天下让给他的朋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说:“舜的为人真奇怪,身居田间却投靠在尧的门下!不但如此,还想用他这种耻辱的行为来玷污我。我羞于见他。”于是自投于清泠之渊。

汤准备伐桀,找卞随谋划,卞随说:“这不是我的事。”

汤说:“谁可以?”

卞随说:“我不知道”。

汤又找务光谋划,务光说:“这不是我的事。”

汤说:“谁可以?”

务光说:“我不知道。”

汤说:“伊尹怎么样?”

务光说:“顽强而能忍辱,别的我不知道。”

汤于是与伊尹谋划伐桀,推翻了夏朝,要让位给卞随。卞随说:“君伐桀时找我谋划,一定以为我残忍;战胜桀后而让位于我,一定以为我贪权。我生在乱世,而无道的人又用耻辱的行为再来玷污我,我忍受不了屡屡闻见这些事。”于是自投椆水而死。

汤又让位于务光,说:“有智慧的人出谋划策,勇武的人打天下,仁义之人居天子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你为什么不即位?”

务光推辞说:“废除君上,不义;杀戮人民,不仁;别人赴汤蹈火,我坐享其利,这是不廉。我听说:‘不合于义的,不受其禄;在无道的社会,不驻足在他的领土上。’何况要尊我为天子!我忍受不了长期看着这样的社会。”于是背负石头自沉于庐水。

从前周朝兴起的时候,有两位贤士住在孤竹国,名叫伯夷、叔齐。二人商量说:“听说西方有个人,好像是有道者,我们去看看。”到了岐阳,周武听说了,就派周公去见他们,立下盟约说:“加禄二级,授官一等。”然后将盟书涂上牲血埋入地下。

伯夷和叔齐相视而笑说:“噫,真奇怪!这不是我们所说的道。过去神农氏拥有天下,按时祭祀竭尽虔诚而不求福;对于人民,忠信尽力而无所求。人乐于政就为政,人乐于治就为治,不以别人的失败作为自己成功的条件,不以别人的卑微而显示自己的高贵,不因遇到机会就自谋私利。现在周人看到殷朝混乱便急忙取而代之,崇尚谋略而收买人心,依仗武力而保持威势,杀牲盟誓作为信用,宣扬自己的行为以取悦于众,通过杀伐以谋取利益,这是制造祸乱以代替暴虐。我听说古时候的贤士,逢治世不逃避责任,遇乱世不苟且偷生,现在天下黑暗,殷德衰败,与其同周人合作来玷污我们,不如避开以保持我们行为的高洁。”二人向北逃到首阳之山,终于饿死在那里。

像伯夷、叔齐这样的人,对于富贵,即使唾手可得,却也不获取。节操高尚,行为与众不同。独乐其志,不迎合世俗,这就是两位贤士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