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些奇怪,弯下腰将纸捡起,木先生的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声音喃喃:“晨风……晨风……”
“木先生?”
木先生一颤,有些呆滞地转过脸来,望着他,眸中千思万绪,在刹那间涌现,像场烟花,绚丽一瞬间。
而后,又复死寂。
“我跟你走。”木先生道,“我跟你去翡翠山庄。”
七宝锦帐低垂,羧猊炉里的冰麝龙涎袅袅散发着薰人的香气。八尺象牙床,玉镶犀角枕,五彩龙须席,银绣缘边毡。一女子拥被而卧,双目紧闭,面色蜡黄。
这个顾家小姐的闺房,精致讲究得令人咋舌。
也难怪,问当今天下谁最有钱?钱家第一,柳家第二,第三便数这翡翠山庄。柳家随着少主柳舒眉的死已渐没落,翡翠山庄却如日中天,声势正旺,大有直追钱家之态。
而顾明烟,便是翡翠中的翡翠。
在见到她后,木先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江湖上会有那么多人为她痴狂。
她并不绝美,比她美的大有人在,比如钱家的长女,素有第一美人之称的钱明珠。然而若让钱明珠和她站在一块,大家也许第一眼会炫目于钱明珠的明艳绝伦,但等他们看见顾明烟后,就无法再转移视线。那是一种魅惑的美,让每个看见她的男人都身不由己地沉沦,就像口渴时看见一杯毒酒一样,明知喝了就会死,但还是忍不住喝下去。
尤物。木先生想,这个女人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尤物。
顾宇成见她呆呆地看着妹妹,便不耐烦地提醒道:“木先生,舍妹到底是什么病?”
木先生转回头,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公子。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小布包,在桌上摊开,里面整整齐齐插着百余枚针灸用的银针。
她望着公子道:“这套针也有个名字。”
“哦?”
“叫金缕曲。”
公子温和地一笑,“看来木先生很喜欢给自己的东西取名,而且通常以词牌为名。”
木先生的唇动了几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她走至床边,一边拔针一边道:“你们全部出去。”
顾宇成一愣,“在旁边看看也不行吗?”
“我为人治病时不喜欢有旁人在场。”
“可是……”
木先生回眸,目光冰冷,“我和你,留一个。你选。”
顾宇成顿时为之气结,一挥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众人不敢再惹神医不悦,也纷纷退出。
“这个嚣张的女人!”偏厅里,顾宇成气得够呛,“若不是因为明烟病着,若不是看在她是大夫的分上……她最好能治好明烟的病,否则,哼哼!”
众人沉默,很识相地没有接话。
顾宇成踱了几步,忽又回头对公子道:“无痕,委屈你了!”
呃?公子抬起头。
“这女人肯定给了你很多难堪吧?你是怎么把她请回来的?”如果说她让无痕跪下给她磕头,他都不会感到惊讶。
公子微微一笑道:“没有。”
“没有?”顾宇成不敢相信。
“她只是让我把一首《秋千索》填完,就跟我来了。”其实当时的情形颇是尴尬,然而他不愿多提。与面子尊荣无关,只是不想提而已。
填词?搞什么啊,弄了半天原来是久仰无痕的文采,所以趁机接近他。顾宇成冷笑着道:“原来又是一个崇拜者。她想的花招倒新鲜。”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当初他和妹妹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不知道有多少少女哭得肝场寸断,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个幸运的顾明烟。饶是如此,不肯死心的依旧大有人在,这个木先生,行为怪异,他可要看好了,免得自家妹妹吃亏。
公子没有理会他的话,若有所思地望着紧闭的门,过了许久他忽然道:“来人。”
一仆人应声而至。
“你去一趟舞柳城,就说秋菊正艳,恭请叶大公子来此赏菊。”
顾宇成奇怪地道:“为什么忽然请叶慕枫来这?”
“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不再多言,公子转动轮椅随即离开。
两个时辰后,木先生才打开房门,对外边等候着的侍女们道:“你们可以进来了。”
侍女们连忙进去收拾,顾宇成也跟了进去,一见妹妹还是昏迷不醒,便急了,“为什么明烟还没醒?”
木先生一边慢条斯理地在侍女端上来的水盆中净手,一边淡淡地道:“正常。”
“她得的是什么病?”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顾宇成怒声道:“那你告诉我,有什么是你说了我能够懂的?”
“有。”木先生道,“如果你不信任我,可以另请高明。”
顾宇成二度挥袖离开。
侍女们睁大了眼睛,这个女人好……强悍!从来没有人敢这样顶撞少庄主呢,也从来没有人在顶撞了少庄主后还能安然无事的。少庄主的脾气之差,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