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病房里,只有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滴答的声音。钟朗迷离的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他想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巴,却连发出个声音都无力。
轻微的一颤,身体撕裂般的疼痛阵阵袭来,自己的一条腿悬在半空中。他慢慢地扭过头,昏暗的房间里,隐隐的床边趴着一个人,等自己的慢慢地适应了这个光线,心里的狂喜涌上心头,呼吸忽然间就急促起来。
右手的小拇指吃力地动了一下,轻轻地移到那熟悉的黑发,触上那温柔的面孔,仿佛珍宝一般,来来回回地摸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昏暗中,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仿佛发光一般。
林艾梦到钟朗轻轻地抚着她的脸,恍恍惚惚地张开眼,对上他的眼,借着打进来的月光,她眨了又眨,嘴巴渐渐地张开。
一秒,两秒,三秒……钟朗期待着那个天籁般的声音,他怔怔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失落瞬间而至,他扯了扯了嘴角,那笑容里的苦涩,无奈,林艾看到了,她都明白。
钟朗轻轻地挪动了身子,奈何这一动,牵动了伤口,颓然地向后一到,额头、背上顿时冒出了层层冷汗,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可是这些痛再痛也比不上林艾的漠视来的痛,他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嘶哑,“林艾,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一字一顿,似千斤般沉重。
林艾身子一僵,低低地垂着脸,贝齿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恨不得他死?曾经她的确这么想过,可是当看到强势的他躺在病床上,没有了往日的凛然之气,微微弱弱的呼吸着,她感受到是又一次痛心,就像当年她妈妈离去的那样。
钟朗又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恨我自己。和你在一起这三年,我常常梦到那个晚上,你——”他咳了一下,神色冷冽,“你哭着求着我放了你,满脸的泪痕——你说过我会有报应的——我一直在等着——”
倏地,他眸光一冷,倾身上前,胸口想被撕裂了,耗尽全身力气,咬着牙大手一把扯过林艾,抓着她的手,狠狠的打向自己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咳”“咳”,嗓子里似有一团血气拥上来,他憋着。
“如果你恨,现在我替你动手——”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的下滑。
林艾使劲地抽回手,声音颤抖,“你疯了?”
“我是疯了。”钟朗狠狠地捶了一下胸口,“我通通还给你,你的痛,你的委屈——”话还没有说完,一口气没憋住,嘴角一大口血就吐下来。
那鲜红的血液,印在洁白的床单上刺目的耀眼。“钟朗,你怎么了?”
林艾手忙脚乱地去按指示灯,只是钟朗大手一揽,拉着她,唇角的血丝越来越多,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林艾,我还你。”
泪水,终于止不住了,一颗一颗的落下来,“钟朗,你放手,我立刻叫医生过来。”
“我用命还你!”钟朗坚定的说着,扯着她的手。
血混和着她的泪,焦灼着,慢慢的洒在她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刺骨,她喊道:“我不用你还,钟朗,如果我真的要你还,我怎么会回来呢?钟朗——”她的声音哽咽地抽泣,眼睛含着泪水,右手轻轻地扶上他的嘴角,擦拭着血液,“钟朗,你要好起来。”
“是吗?”钟朗慢慢地放下手,嘴角带着血,笑的狡黠,他——还是赌赢了。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来了,浑身再无力气,慢慢的沉睡去。
事后,几个专家过来,面色冷冽,“胡闹,不要命了。”
钟朗的命是捡回来了,浑身伤痕累累。半条命,换来了家人的同意。儿子为了女人,命都不要了,他们还能怎么样?钟家的人再也经不起这种折磨了,钟朗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林艾坐在病床前,轻轻的吹着黑糊糊的中药。钟朗一脸嫌弃,“拿走拿走,熏得屋子一股子味道,难闻死了。”
一旁的小护士小心翼翼地瞅着林艾,一脸的同情。那天午后,林艾趁他午睡出去一小会儿。期间他醒来,小护士过来给他挂水,他见不到林艾,把水袋给砸了,把人家小姑娘都给吓得要哭,所以现在钟朗的坏脾气在整层楼也是出了名。
林艾也没发火,碗往床头一搁,爱喝不喝。站起来,才走到门前。就听到钟朗憋屈的声音,“医生不是说,这药要趁热喝吗?”
林艾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走回去,端起碗,舀起一勺,钟朗又有意见了,“喝一口亲一口。”
“噗”一旁的小护士,手一哆嗦,针差点扎进自己的手里。
林艾脸一红,没理他,直接勺子往他嘴角送去。
钟朗爷爷来到医院看自己的孙子时,老人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他打量了一下林艾,一双眼睛虽已浑浊却看透一切,这姑娘长的好,怪不得孙子这么喜欢。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清清瘦瘦的,干净又清澈,他点了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吧,他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自己的孙子强了人家姑娘,本就对不起她,现在一切都是他受的。
“阿朗,好好养着。”老爷子转过身,看向林艾一脸的慈爱,“小林啊,阿朗要是欺负你,回头告诉爷爷,爷爷替你抽他。”
林艾整个人都僵在一处,惊诧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前几日,钟朗的父母来看钟朗时,看到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有,她心里明白。
晚上她躺在一边的沙发上,病房里依稀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在她渐渐沉睡的时候,传来钟朗轻微的声音,“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带着十足的坚定。她闭着眼,没有出声,泪水却不断地留下来。
钟朗还是懂她的。这个男人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的心不是早就做出了选择了吗?
人生有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如果无可奈何化作无法挽回,那么到时候追悔莫及将伴随一生,倒不如原谅,宽恕,开始另一段新的征程。
钟朗身体渐渐地恢复了,来探望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一天许晔轩的到来,原本一脸温柔笑意的钟朗顿时黑了一张脸。
“二哥,身体怎么样了?”许晔轩看着坐在一旁的林艾,生生的憋回视线。
“很好,过段时间就出院。”钟朗强调着,眼角若有若无扫着林艾。
“那就好,二哥,过段时间我打算把公司搬回N市了。”
什么?钟朗心里一喜,许晔轩当初一回国就把公司设在B市,出于什么目的大家心照不宣。如今,他这么做,钟朗是再乐意不过了。他装着面色平静,“N市的前景不错,这两年政府着力迎接青奥会,现在回去也是一个契机。”
许晔轩点点头,钟朗的这一番话也是发自肺腑,”二哥,你——们要幸福。”看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的林艾,许晔轩心里一痛,站起来就告辞了。
林艾也站起来,紧随其后,钟朗嘴巴一张一合的,终究还是忍住了。
走廊上,清清冷冷的。两人站在玻璃下,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两人身上,释然的轻松。许晔轩看着眼前的女孩,从十七岁相遇,都这么多年了,他依旧忘不了S市的那个瞬间,而那一瞬,终将成为永恒。他或缺的就是钟朗那份霸气与执着。
他无力的一笑,带着真诚,“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他,值得。”
林艾看着他的眼睛,眼角一暖,“晔轩——”
“什么也不要说,我都明白。回去吧。”他扯了一抹笑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云淡风轻。“他——估计此刻气的要抓狂了。”
只要她幸福,他还有什么放不下呢?许晔轩握着紧紧地握着手中那片四叶草,迈着步子离开了。
进去的时候,钟朗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斜斜地横在床外。
林艾看着床边放着的果篮,拿起一个苹果,“你要吃苹果吗?”
钟朗哼了一声,“不吃。”
“荔枝?”
“不吃。”
林艾坐在床边,放下水果,看着一旁歪着头的大男人,“要不要上一碟醋?”
某人转过脸,鼻孔里“哼——”了一声。
林艾耸耸肩,正要站起来。倏地一瞬,就掉进一个温柔的怀里。钟朗环着她的腰,嘴唇靠在她的耳边,气息吹拂在她的耳边,惹得她一阵酥麻,“一碟醋怎么够,最少也要一桶。”
林艾咯咯的一阵轻笑,心里一阵温暖,感受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双手环住同样环住他的腰。喟叹,放开了真好。
“谢谢你,小艾。”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嘴角蠕动,带着满满的爱意,轻声诉说,“我爱你。”
幸好,你回来了,让我此生可以弥补我的错。
幸好,你原谅了,让我此生可以钟爱你一生。
祝愿,每一个看文的姑娘,幸福,一生。
又一年的圣诞,林艾从前几天就开始忙活了,给几个孩子准备礼物。偏偏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的某人还要她一定要送份礼物给他,竟然厚颜无耻的索求有色服务。
周六这一天,钟朗带着一家子回到大宅,他和他大哥陪着老爷子喝茶谈事,女人们在厨房准备晚餐。
三个孩子在家里是乱蹦乱跳,整栋楼都要给拆了。钟朗的在楼下客厅,就听到他家姑娘一声又一声的尖叫,钟父端着茶杯的手是一抖又一抖,后来钟父淡定的说,“终于有人替我报那个气了,你小子没少折腾你老子我的。”
钟朗无奈的撇撇嘴,又是幸福又是苦恼。钟家就这钟瑷一个女孩,家里的人上上下下谁不宠她,平时女儿犯个错,他刚一瞪眼,不是林艾气,就是他妈妈念叨他。
几个孩子一会儿从楼上跑下来,客厅了放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圣诞树,圣诞树边摆了各式各样的礼物盒子。
“哥哥,这是圣诞老人送来的吧?”
“笨!这是奶奶和妈妈买的!”错错伸着手指点点钟瑷的头。
童童到底比他们大了好几岁,摘了顶端的一个气球,往树梢一戳,“啪”就炸开了。这下钟瑷乐了,跟在后面就戳气球。
钟朗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声音,转身就要制止。
只听钟父说道,“算了,让他们闹吧。你小时候不也经常扎人家车胎吗?”
钟朗老脸蓦地一红。
一会儿,气球就被她戳光了。钟朗在一旁舒了一口气,还好球少,不然他的心脏可要被他家闺女吓倒了。
“没了,看动画片去吧。”童童拉过妹妹的手。
钟瑷黑眸一转,嘻嘻的笑起来。“哥哥,我知道家里还有气球。你等着我去拿。”说着咚咚的跑到她爸妈的房间,在床头柜一阵捣鼓,咚咚的跑下楼。
“喏,很多呢。”她肥肥的手里拿了好几盒。
错错接过来,“妹妹,你在哪找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笨!笨!”钟瑷报复的朝错错喊道,随即得意的说道,“爸爸的床头柜。”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吹了起来。小姑娘还知道拿自己扎头发的皮筋把球炸起来。
“哥哥,你看爸爸也贪玩,藏了这么多气球不告诉我们。”
“恩。”错错符合的点着头,“一会儿,我们上去再找找。”
童童拿着盒子,疑惑道,“我们家也有这个。”
“啊!大伯也玩啊!”小崽们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钟母端着一盘美味火鸡上桌,看到孩子围着圣诞树,说道,“宝贝们,开饭了。”
三个孩子吹气球吹得不亦乐乎,没人过去。钟母奇了,玩什么呢,走过来一看,脸色顿时僵住了,一地的安全套!
“宝贝,你们在干什么啊?”
“奶奶,我们在吹气球,诺,这是我爸爸的,你要个吗?”钟瑷很大方的。
钟母也是见过大场面,此时她还真不知道拿小崽们怎么办。她呼了一口气,“钟朗!你给我过来!”一家人都被钟母这一声吼怔住了,大家都齐齐探头。林艾和夏芳菲在厨房也听见了,连连擦手出来。
钟朗回神,“妈,又怎么了?”
“你过来好好看看。”
钟朗无奈的走过去,还没走过去,他的眼皮就抖了抖,他那个可爱的闺女鼓足了气拿着透明胶体吹啊吹啊!地上已经放了十几个同材料的所谓气球。
他坚强的走过去,脸色发黑,“谁拿的?给我站墙角去!”
钟瑷不依了,凭什么啊!爸爸能玩,小孩子就不能玩啊!
“钟奕泽,钟奕霖,我数到三,把这些都给扔了。”
钟瑷立马开始呜咽了,小手捂着脸,“爷爷——爷爷——”
钟父立马走过来,“怎么了这是?”
家里的人纷纷围上来了,满地狼藉,立刻噤了声。钟家三个孩子都是大院出了名的淘气,这如今把爹妈的私人物品都给搬出来了。
“爸爸自己偷着玩气球,不给我们玩。呜呜——”
空气瞬间就凝固了。夏芳菲憋不住了,“噗”的一声笑出来。
钟父干干的笑笑,“都去洗手吃饭吧。”
林艾垂着头,咬着嘴唇,一脸的嫣红。在公公婆婆面前脸都丢光了,她狠狠的挖了钟朗一眼,警示着他,晚上睡书房。
饭前一个开胃的笑话,这顿饭吃的倒是异常的欢乐。
晚上林艾早早把两个孩子哄睡着了,钟朗还在洗漱的时候,她就关了灯,上床睡觉,脸朝着床沿。
钟朗洗好了,往床上一躺,蹭蹭的往林艾身边靠过去,手很自觉的环着她的腰,亲呀啃呀。他想吗,今天大过节的肯定有福利。
林艾也任由他,一会儿,钟朗气喘吁吁的覆在她的身子,准备登堂入室之际,林艾推了推他,嘴角一弯,靠在他耳边,甜腻腻的叫道,“老公——”
这一叫钟朗都酥了,可是下面的话顿时给他交了一盆凉水。
“今天不安全,也没套了。早点睡吧。”说完林艾利落的往一边躺好,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钟朗僵在一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狠狠的握着拳头,暗骂道,小兔崽子,你老子的圣诞之夜被你们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