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浪头还未完全的平息下来,小船在江面上起起伏伏,升升落落,晃得厉害,险山山尖上挂着半轮清冷的残月,我忽的转过身子,一棵松柏从山间怪石山缝中伸出翠绿的手掌,在那松柏枝桠上依身斜靠着一个红色的背影。
残月在跌宕起伏的银江水面上碎裂片片,漾出同样晃荡着的月色投在两岸青山上,遥遥山林一棵松柏孤独的长在山缝里,枝桠上依靠着的红影有着如墨般漆黑的发,似如从断崖上直泻而下的瀑布,长及腰臀,屏风发髻插着一只金凤钗,黑的发,金的钗,在雪色的月光下很惹眼,一身深红如血的广袖红裙在夜风里随风而舞,好似落幕黄昏里飘荡在天边的最后一缕红霞。
身形在松柏上尤其婀娜,她双手捋着垂下的黑丝,右手露出一对碧绿的汉玉镯子,微缓轻灵的转过脸颊,月光透过松柏,将将好的斜照在她的侧脸上,冷月绿树群山茫茫,涛涛烟水裙衫如虹,如杏的眼,脉脉柔情,如画的眉,疏离淡雅,薄唇上的唇色是樱花红,尖秀的下巴微微抿起,微微一笑间,纵有万般美景也默然无色。
她放下了捋着的青丝,声音轻轻的响起,脉脉情深,宛如山泉滴落寒潭伶仃作响:“这许久未见着雪狼公子,茗娣这厢好生念想,不曾想,公子的剑依旧气势如虹,刚猛至斯,可让奴家这么个柔弱娇气的女子倾慕得紧啊!”
这声音煞是好听,我从未听过这样好听的声音,像是意识在这声音之下都被拉近了沼泽里,陷入其中不得自拔,同之前那宛如从地狱黄泉里飘出来的可怖嬉笑声全然不同,我心神有着短时间的失守,意识像是在云雾里飘着,迷迷沉沉,一股清凉之感从心房流至四肢百骸,头脑迅速的清醒过来。
心里一阵后怕,她这声音竟然有着迷人神智的效用,转头一看姬澈,依旧冷着个脸,一双深邃的眼眸轻缓的一眨一眨,一头白发在夜风里飘动,他神色如常,看来应该无事
他嘴角咧开浅浅的弧度,微微上扬,笑道:“是有许久的年月未曾相见了,茗娣姑娘对在下如此想念,倒是另在下很是受宠若惊。”他顿了一会儿,将手中的青冥换了只手拿着,抬头朝那远在半里山崖石缝松柏上的红裙女子,接着说道:“茗娣姑娘的紫媚术好似并无几分长进?”
那名名唤茗娣的红裙女子手指挽做兰花,手臂掩着嘴角矜持的笑,大片红衣在夜风里似如红浪滚滚:“公子这话说的奴家心头好生凄寒,不是奴家媚术无甚长进,只是公子这剑更胜一筹罢了。”
她杏目微微一凝,乍放出一股狠意,一头如墨般漆黑的青丝兀然间纷飞缭绕起来,残月在她的头顶散出清冷白光,先前那媚态动人的容貌顷刻间变得犹如月下狂魔,江中春水也突然间剧烈的翻滚起来,绕着小船形成一个极大的漩涡,姬澈的身子也忽然间炸放出浓烈的青光,青光将小船整个罩住,纵使船下漩涡吸力庞大的吓人,却不能令小船晃动分毫,稳得犹如泊在沙岸上一般。
一滴滴水珠自漩涡深处缓缓飘出,飘荡而上,悬浮于银江水上,无尽的水珠似收到一股无形之力的吸引,缓缓聚拢在一起,形成一条体型庞大的水龙,水龙由漩涡之底噌的一下窜出跃出水面。
漩涡渐渐平息下去,空余叠浪层层,水龙盘旋于我们头顶,发出阵阵怒吼,忽的一扭庞大的身形,朝姬澈一个俯冲急速而下,张开骇人的巨口,似要把姬澈一口吞下肚去。
“姬澈!!”
我大惊,慌乱之中伸手要去拉他,他却微微一笑,“叶凝,别担心。”
一头白发缓缓飘起,右手拇指轻推青冥剑柄,那剑呲的一声飞出剑鞘,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自天空坠楼银江水中,激起水花无数,那剑只在水中穿行刹那,便带着一道极为细小的水柱激射而出,一剑带水,犹如一支离弦之箭,那锋利的剑尖裹着青色的剑光,朝那张开巨口欲要将姬澈一口吞掉的水龙口中直射而去。
犹如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一剑带水的青冥自水龙巨口中穿过,剑身后拖着长长的水柱将那水龙庞大的身形冲散,化作无数的水滴,滴落江中。
宛如下了一场滂沱大雨,之前还来势汹汹的水龙顷刻间荡然无存,化作无数的水珠,姬澈一身蓝衣飘飘,脸上冷似亘古不化的坚冰,他立在船头上,满头白丝宛若被风吹动的幔帐飘在山川云雾间,青冥在半轮残月下优柔的绕了个圈儿,钻进了剑鞘里。
他微微抬起眼眸,一笑间,云淡风轻,声音低柔沉沉,阴阴冷冷,像是千里山河倾然堕入冰点,又似有置身于千军万马中而依旧平静如水的豪气千云:“姑娘的手段,确有进步。”
相比于姬澈的若无其事闲散的姿态,茗娣白若寒雪的脸上已是愕然神情,我见着她喉咙口动了动,身子像是一缕红色的青烟缓缓飘离山缝中的松柏树,落在离我们最近的河岸边一棵绿树树尖上,她神情之下似压着熊熊怒火,胸前红衫起伏的厉害,刚要放句狠话出来,却听得半轮残月下百里险山深处,响起一声大吼:“阿娣,够了,你不是他对手!”
声音像是从遥遥天际里响起,由远及近,在参差不齐的险山山峦中宛若天雷滚滚,声音推进的速度极其的快,眨眼前好像还在千百里之外,眨眼后,却已像是到了耳边
声音刚一响在耳中,姬澈便已经缓缓的转过头,疏疏月光下山峦如叠,阴影重重,一道白影自月稍之上缓缓飘下,尤能听得白如寒雪的月袍衣角猎猎直响,三千发丝在月下夜风里似如秋风卷起枯叶,纷飞如画境,薄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一双犹如墨黑夜空里闪耀着的孤星的眼眸分外有神,只是那深似寒潭的黑色眸子里却带有深深凶意。
他像是寒冬里飘落的白雪般缓缓的朝我们飘过来,衣阙猎猎,凌厉的眼神似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发丝纷纷扬扬,宛如叠叠微浪,犹如一只白燕掠过银江水面,落在茗娣的身旁。
他微微偏头看向一身红妆笑意渐浓的茗娣,声音沉沉响起,颇有磁性:“阿娣,你还好吧?”
茗娣还未来得及回声,姬澈的声音倒是抢先响在耳边:“墨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