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城隅就要到达四夏族的都城青脆城,阿三喂食过奶之后,抱着婴孩过来。
风夭夭正在厅中喝茶,桌案上放着一种奇怪的白色粉沫,经风一吹飘散出阵阵芳香之气,能辨别出是一种花粉的味道。只是这香味甚是奇特,独特绝然,似梦如幻,不似人间任何一种花香的味道。阿三抱着孩子进来时,厅外嗡嗡的飞进几只蜜蜂,围着风夭夭盈盈转动,她更似一朵花。
“夭夭,这什么东西?”
风夭夭一挥手,桌上粉末散去,几只萦绕耳际的蜜蜂也缓缓朝厅外飞走。抬眸看他一眼,几日照看孩子有功,一双眼呈出丝丝红线,昔日勾魂的一双桃花美眸越发妖娆艳丽。反倒一身白衣胜雪,飘逸净白,没有一点邋遢不净的迹象。之前怀抱孩子的姿态看着还十分别扭,这一刻也顺眼专业许多。
“一般的花粉罢了。”招了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儿子长成什么鬼样子了?”
阿三手一抖,蹙起眉头看她:“谁儿子啊,谁儿子啊,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么?左右还不是被你害的,你倒好,没事人一般。再者一个孩子又不是怪物,几天的时间还能长成苍天大树不成?”
风夭夭瞅着他那张怨妇脸,啧啧叹:“你还真是有模有样。”
“什么模什么样?”
“怨妇模,老妈子样!”
“风夭夭!”阿三眸子眯紧,暂且将孩子放到桌案上,情绪太过激动愤慨,差点儿忘记轻拿轻放的宗旨。不过这孩子俨然比一般人抗摔打,如此被丢到桌案上睫毛微微一颤,仍旧睡得香甜淋漓。阿三挑来凳子坐下,咬牙切齿:“风夭夭,你直说了吧?到底怎么了?就为那一家人的性命么?你便如此不待见他?既然这孩子与你有缘,自然就会有一番说法。”
风夭夭倏然起身,瞳色沉浮几许被怒色覆满:“行了,不要再跟我说什么有缘无缘……姑奶奶最讨厌缘分一说。人各有命,他与我有甚关系?莫不是因为我要渡他,就要他的全家性命为此陪葬?我告诉你,我的命辰并不比谁的顺当,凭什么还要这些杂七杂八的破事一股脑的找上我?我风夭夭欠了谁的不成?”瞅着酣睡如初的小娃娃一眼,越发哭笑不得:“阿三……什么阿三阿四的,你也不叫阿三对不对?还有,你不是知道这孩子的来历么?你老娘不是神婆子么?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来历,又与少正商有什么关系,你有本事同少正商的魂魄见面,就没本事告诉我来龙去脉?你说啊?”见阿三抿着唇齿不说话,她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同她装啊,再装模作样,装疯卖傻啊。一句命格子,佛曰不可说便可随意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什么天命不可违,什么红尘烟雨费思量,万事都欲摭摭掩掩,就算她是个神仙又怎样?万事看不通透瞧不明白,要她怎样才不算是错?!
连珠炮似的问完几日来憋在心口处的所有事,又忽觉空虚挫败。如果阿三真不叫阿三,如果他老娘也不是个神婆子,而他却有神婆子的本事,他定然有其独特的职业操守,自然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无奈扯动嘴角,盈盈笑起,二度梅开,满树飘白,灿烂芬芳。
“这孩子还没个名字吧,就随着你叫阿四吧。”
阿三见她发泄咆哮之后欲往外走,神色不变,一伸手攥紧她一侧手腕:“你想知道这孩子什么来历,那我便说与你听。他是阿雪的转世……”抬眸看她,瞳光静谧:“你可还记得将军府那只阿雪?”
风夭夭身姿晃了晃,脸上笑意稀疏散去,梅入西阳,落英缤纷。怎会不记得,在皇家雪场它舍命救她,她亦是亲眼见它代主子一死,被鬼差拖去阴曹地府。
阿三盯紧她变化万千的失落神色,笃定她是铬记于心的。松开她手腕,继而淡淡道:“不错,就是昔日将军府中那只甚是粘你的猎犬阿雪。实则它并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只沾了天地之灵气的万年雪狐,诚然它同你亲近,是因为它真正的主子并不是少正商,而是你风夭夭……”指腹划过眉梢,所经之处一圈淡冷光晕,低低道:“它在人间一直以爱犬的身份跟随了少正商二万五千多年,那情份已再不下于你。少正商的魂魄游移不去,便是一直等它轮回转世,这只雪狐私下人间数多年早已违了天命,为人时命格又如何会好。少正商就是放心不下,才会寄希望于它的原主渡它。如今他找到了你,少正商的魂魄也该要散去。现下,你可懂了?”
风夭夭越发一脸茫然,睁睁地看着他,有太多狐疑有待详解。一下子迎头赶上便不知从何问起。僵怔了好一会儿,只道:“既然我是它的主子,为何又会跟随少正商几万年?”
阿三稍睁开一点眼睛看她,很仔细的样子。良久:“你不是已经依稀梦到两人的昔日种种吗,这故事本不该由我来讲述,早晚你都是要记起的。至于这只白狐为何在两万年前置主,我便不得而知了。”
几万年前的那场风花雪月,致使天魔两界一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除了当事人,外人又岂会真正读懂。
还是应了那句话,佛说不可云,便真的不能全然通透。
这次谈话之后,风夭夭再度消沉了三两天。阿三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鞍前马后抱孩子,只是先前的梦想有点破碎。本以为这是个颇有修为的白狐转生,该有点特别才是。例如一夜之间长大了,例如转眼不见便能说会道,再例如……但凡阿三能想到的,阿四一件也没做到。说到‘阿四’了,不得再行解释一番,阿三脸皮虽厚,领悟性却极高,那日风夭夭一句:“随了你的名吧。”为了讨她欢心,便真叫阿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