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清手中琴音不止,走音的手指仍旧快而急速。较之前的舒缓钢劲许多,意欲激起她暗然消沉下去的魂魄。
薄唇一启,轻音哄骗:“夭夭,既然如此情深,为何不同他一起?如何要让他苦等两万五千年天日?”
风夭夭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呼吸越发急促,就连心神也更为不稳。她在极力思及这个问题,之前想过无数次,可是……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忘记他?为什么她没有死,而且还完好地在清庭山生活了二万五千年?那染血的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呢……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何我会失忆?为什么我没有死?”风夭夭疯癫了一般,紧紧抱着头,觉得头疼欲裂,又觉得胸口僵麻撕疼得无法喘息。她想冲着天际质问嘶吼,到底是谁篡改了她的命运?风夭夭哭得断续喘息,沈慕清手中的琴弦也开始微微抖动,渐渐不受他撑控。
“怦……”一声响,琴弦倏然断掉,沈慕清白析的指腹当即被灼眼的液体晕染腥红。一滴滴的砸下来,落在雪白的衫摆上,像开出的红花。
没了琴音的山谷,死寂空旷。先前徐徐的山风,沾了阴阴的响动,敲进风夭夭的心里,就没有一丝和绚的声音,引起她心里深层的惊悚和不安。
沈慕清不顾及手上的痛触,几步踱过将风夭夭揽进怀里,下颌抵上她头顶,声音疼惜温柔:“夭夭,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们不想便是……乖,我们不想了……时间到了,自然一切都会想起。”
风夭夭的脑子起初是多么清析,两万五千年的事情她都记得,那男子展眉欢笑的样子清楚在她心间呈现。这一刻却混沌不清起来,没有二万五千年的九重天和魔界,也没有什么锦衣男子的模样,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触,封存二万多年后被真切的翻起。两人洞房花烛夜的血液汇集一条河流,滚滚不息的流过来,漫过清亮的双眸,已经嗅到血腥的味道。
剧烈喘息之后蜷缩进沈慕清的怀里,瞌紧双目像要睡过去。抓紧他的手却时时传出颤意,暴露出她一直清醒着。
沈慕清不语,只是紧紧抱着她。身上没有暖意,却能冰慑得她一点点恢复理智。他知道她很痛苦,可是他必须了解她对过去忆起了多少。没有多少时间他便得离开,临走之前帮她恢复记忆是他唯一能做的,否则她的前路将更加叵测。现在看来除了九重天上那场劫难,其余都已记起。
风夭夭捞紧他一只手臂,心中疑问万千却并不问出来。啜泣地哭了几声,情绪逐渐恢复如常。抬起头看他,勉强露出一点笑意:“我的脸是不是已经哭花了?”
沈慕清盯紧她,良久,摇摇头,语声轻缓:“没有,还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女子。”
风夭夭瘪了瘪嘴巴:“骗人,我照照镜子瞧瞧。”说话间已经从水袖中掏出一面镜子,月光下闪出暗晦不明的光。嘴角勾动似有羞却之意,转过身背对着他看向镜面。一张脸果然是哭花了,还好妆容极淡,无伤大雅。视线微微偏移,透过镜面看出去,一眼看到身后一颗璀璨葱茏的花树,之前没注意,这一刻方才看清楚。满树细碎的素色小花,绒白的挂满枝头,树杆笔直英挺,竟与清庭山上的那颗奇异花树有几分相似。收起镜子回过头,沈慕清白衫栩栩立在她身后,头上即是郁郁葱葱的繁花锦簇,却仍不及他一张俊逸天颜。嘴角轻微动了动,有话要说。
她不想听,已经立起身:“好了,我们回去吧,时间已经不早了,回去晚了……”
身体陡然一震,被人自身后揽紧,胸膛紧紧抵上她的背。沈慕清身上有好闻的清爽味道,每每嗅到都让她十分欢喜。这一刻风夭夭的心里却极为沉重,像有千斤巨石压在她的心口,就连喘息都如斯费力。
沈慕清素来儒雅分寸,平日从不会做出半点逾越举动,更不会像今天这样抱紧她。身体明明羸弱,一双手臂却极副力道,抱紧她的时候很有几分死心踏地的错觉。
风夭夭并不反抗,任他这样安静地抱着,却不像听到他的支言片语。
沈慕清偏偏不遂她愿,淡然开口:“夭夭,你不是想知道我从哪里学来这《九天玄舞》么,我现在就说与你听……”
风夭夭摇头:“不,我现在不想听了……真的不想听了……”她一边说一边企图挣脱他的钳制,可是沈慕清毕竟高大的成年男子,又有高绝的武功内力,想要制服她何其简单顺手的一件事。
他的话没有停续的意思,执拗着要同她说完:“夭夭,即便我现在不说,这些事你早晚都要知道。我不是什么正平国的二皇子,我只是一个魔,魔界天尊南宫荛的一个心魔。二万五千年来他思及你成殇,日思夜想之后便幻化出这样的心魔,我之所以下凡就是受了南宫荛的嘱托,进入你的梦境让你忆起他……”风夭夭拼命挣扎,这一切对她而言竟是如此抗拒。她从来没想知道他的来历,从来没想过。沈慕清不理会,素来平静的语声略微起伏激荡,继而道:“你梦中场景本该清析了然,之所以模糊不清实则是我不想让你看清任何一个人的模样,两万五千年前到底情归何处该由你自己的心去感知抉择,想来梦境中哪个场景是南宫荛或是少正商,你已了然于心。诚然皇家雪场那次雪崩不是少正商所为,是我运了内力,就是让你同他心生忌惮。还有东管城的瘟疫,也是法力使然,任何大夫都将无能为力。我便是掐准少正商早在雪场那晚认出你,必会顾及你的安危而不顾世人嫉恨屠杀满城百姓。实则做这一切就是我的来意,奉了旨意让你彻底同他生恨决裂。可是,之后想法变迁不止因这爱恨岂是外力所能左右阻挠,还因我看到少正商,觉得他更是不易。世世被找寻和思念所累,轮回中谁又比谁好过……”垂眸间风夭夭已经晕厥,身姿无力瘫软,顺着他的胸膛一点点滑下。沈慕清说话说得专注,竟未发觉她早已昏睡。至于她到底听到哪里,更是无从谈起。拦腰将人抱起,飞身上马后扬尘速速赶回青脆城内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