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夭夭深知他十分清楚她不是个傻子,并不是她在他面前疏于伪装。从第一眼相见她便知道,那一刻的探究神色与现在无异。平和中透着一种笃定,越发让她怀疑这便是自己昔日九重天上共事的同僚,就有能将一切看穿的本事。
收回与其相视不休的眸子,将一双依旧冰凉的手抽回。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个傻子?还有,你害的是什么病?看你的样子是该卧床不起了,能在这里同我云淡风轻的闲聊也是种本事。”
沈慕清抬眸望着一轮日头静守的方向,薄眸微微眯起,淡淡道:“痴傻之人瞳孔又怎么会如此明亮动人,我不仅知道你不是个傻子,我还知道你医术超群。残喘之年同你一起游历或是最明智的选择。”修指划过眉梢,神色淡到极至,接着缓缓道:“我不用你保我长命,只让我有生之年不要这样痛苦就好。”
沈慕清轻云淡风轻的吐出仿要同这世界生离死别的字字句句,再看向她时眸中仍旧一片宁静颜色,宛如他们相识很久,这种感觉不单是风夭夭一人有。沈慕清如何不知这一身的病无人可医,就算天上的神仙也无法。他的命格字是上天注定的,长不了,短不了,只能苦苦的捱过。却有一种法子可以让他不再那样痛苦,让他有生之年能够感觉是在好好的过。
风夭夭一颗心被震撼,这种惊涛骇浪的感觉来得十分突兀,没有预兆,不得因由。当他轻轻的吐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便彻底动摇了。
她现在虽然是个凡人,但是一身的医术还在。凡间有多少人被疾苦缠身,如他所说,将军府的日子看似安逸,如今看来却并不好过。莫不如就此离开,逍遥于世也好。
这样的共鸣终还没有说出来,远处已经传出担忧的喊叫声。
两人侧首望去,顾锦枫换了淡蓝色的锦袍,正大步走过。近身时一把将风夭夭带到手臂之间圈紧,上下打量。
“笑笑,没事吧?听商说你身体不适,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说话间看向沈慕清,不禁狐疑:“二皇子怎会在这里?”
沈慕清已经恢复一惯的如水神色,淡淡的笑起来:“我也是看到她在这里似有不适,才过来看看。世子倒不用担心,看来没有大碍。”
风夭夭静静思萦顾锦枫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想来那少正商是让人来瞧瞧她是否死了了事。
顾锦枫一眼看到风夭夭单薄的衫子,当即不满:“傻丫头,大冷的天跑出来也不知加件衣服。快回去吧,着了凉看你明天还怎么随我出去玩。”
同沈慕清道过别意之后,顾锦枫一路牵着风夭夭的手回去。途径驿站长廊时正碰上从苏婉房间出来的少正商,时隔几日这还是风夭夭第一次正眼瞧他。眉宇间还是以往冰封不去的清冷之气,一身月白锦袍衬得脸色白析透明。看到顾锦枫牵着女子过来,眸中一暗,当即深邃一片。
唇角轻轻抿紧,任她经过时一把钳制住她的一侧手臂,淡淡道:“怎么了?”
风夭夭面露惊恐,执意要挣脱,装聋作哑的向顾锦枫靠近。
顾锦枫手掌按上少正商的,轻劝:“商,放开她,笑笑是有些怕你的。”
少正商低下头,定定的瞧她须臾。半晌,似笑非笑的松开手掌,越过两人向驿馆外走去。
风夭夭回头看走廊一端缓缓前行的雍容身影,眨眼间瞳中干涩疼痛。
顾锦枫再不放心将风夭夭一个人放在房中,她着实不会照看自己。他同各国宾客谈事时,心中仍是惦记。于是派了两个丫头在房外随时候着,将军府一些不相干的人也自然被隔绝在了门外。
风夭夭坐在圆桌前品茶,褪下昔日人前的痴傻神色,眸中静寂得宛若圣洁。黑瞳深不见底,俨然是在思萦问题。
门外即时传来纷扰声,几声狗吠漫进门板缝隙,将她神游出去的思绪拉回。起身将门打开,两边侍女早已花容失色。阿雪黑毛凛冽,冲着两人龇牙咧嘴。
阿雪果然是只大牌的狗,只一上午雪场进住的狗不下几百只。深怕哪只狗发了疯伤及宾客,便个个被圈锁在专门安置的区域,它却能如此目中无人的肆意进出。
风夭夭招唤它进来的时候,就在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狗仗人势?
两个侍从惊怔得瞪圆了眼睛长大嘴巴,阿雪不顾他人奇怪的打量已经飞扑进风夭夭的怀里,一颗毛茸茸的头颅蹭着她的脖颈,发出欢喜的咕噜声。自打少正商带着它出门,已经几日不见风夭夭,心中情愫想来是难以抑制了。
风夭夭一度被一只狗的热情掩埋得无所适从,强行推开它。起身将门板关上,两个侍从惊怔得变形的花颜被雕花的门扇阻断。
刚一转身,阿雪再度扑上来,亲婉的蹭着她,好似他们分离很久。
“小黑,小黑,够了没有?起来吧,又不是几个月不见,至于这样吗?”风夭夭苦口婆心的劝阻它的热情。
阿雪抬起头,眼中晶亮亮的闪动。咕噜了一嗓,像是抗议不满。
风夭夭抚着它光滑的毛发,这只狗被少正商打理得委实很好。一只狗都沾了主人的清冷淡香之气,蜿蜒进脾肺。
她手上一顿,忽然掌心捏了把汗,猛然将它推开。再抚上心房的位置,那里狂跳如鼓,脸颊染上两缕嫣红,瞪着它再不讲话。
阿雪肥硕的小身子在地板上滚了一圈,不满的吠叫一声,眼神哀怨。
风夭夭散发如瀑垂下,嘟起腮瞪它,两片嫣红未散,一副全身警惕武装的架势。门外届时传来恭敬的轻唤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