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告诉她不能死,君室灭亡了,但是她要活着。如果能活着,谁又真的愿意死呢?
活着纵使会不幸,却还有争取幸福的机会。但是,如果死去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此刻一声“停轿”声传来,之前的摇曳终于停止。轿帘打开,喧嚣满天的锣鼓声即刻静寂下来。轿前伸过一只手臂来挽她的手,素白锦袍的袖口装点暗色纹样,随风轻荡的下摆能看出是件净白如雪的袍子。
风笑一怔,纤手停顿在半空,一时忘记动弹。这显然是一个男子的手臂,今天能执着起她手的人,也只有她的夫君少正商。姜国的其他习俗她不知道,但是结婚时男子穿喜服却没听哪个国家不是的。
男子淡冷的嗓音从喉咙里飘出来,似笑非笑:“怎么?这会儿后悔,不想嫁了?”
这个声音她记得,手掌搭上。被他松松握在掌中,牵着迈过府前火盆。脚下一条红毯从府门一直沿伸进花厅之内,她被他牵着一步步走过。看不见府中的景致,却猜想将军府一定种了许多花草,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味,气息极淡。漫过喜帕,撞进鼻息。
将军府的花厅站满了朝中观礼的大臣,看到少正商牵着风笑进来,不禁私下开始悄悄议论。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少正商娶将军夫人的时候就是没有拜堂行礼的。这种事要是发生在平常人身上,那便是极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可是少正商不是平常人,他在整个姜国都是出了名的桀骜不羁。又素来不喜这些繁复褥节,做出这等举动,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次仍是不出所料,新人前脚刚一踏进花厅。少正商便松了手交给身边侍从,喜娘一声吩咐,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子就已被直接掺进新房了。
少正商环视一眼众人,淡淡道:“这次礼节还是免了罢,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喜宴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大臣直接请吧。”
参加少正商的婚礼实则没有多少现实意义,倒像是掏了银子,就要来这里海吃海喝一顿一般。但终归同花钱下馆子还是有点区别,下馆子是自己吃,现在则是百朝文武百官一起享用。和着将军府的日影风清,就有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味道了。
少正商不热中,一开宴便不见人了,大家酒过三旬也便彻底忘了他是新郎的这个茬。
苏婉让丫头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也没见个人的影子。寻思了一下,向新房走去,一路上心中颇为忐忑。
刚一踏进紫风院,正当喜房中的丫头出来。看到苏婉进来,急步迎了过去:“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苏婉眼风向里瞄了一眼,问她:“将军在里面吗?”
侍从摇了摇头:“回夫人,将军不在新房里。”想了一下,又道:“将军此刻该是在前厅敬酒吧?”
苏婉刚从前厅回来,没有人才找到这里。看来定是闲府中今日人多嘈杂,不知去哪里躲清静了。
转身要出来,又抬音吩咐一嗓:“一会儿看到将军就说我在找他。”
侍从恭敬的点头应声:“是,夫人,奴婢记得了。”
寂朗无云的好天色,天上一轮白日漾出花白的光,像袅袅的雾霭一寸一寸散开。
府前正在大摆喜宴,府中上上下下皆已忙做了一团。将军府的后花园中,便少有人烟。一身白衣胜雪的少正商执着壶酒懒懒靠坐在树下,一仰首,薄香的液体顺着嘴角洒下几滴,被他一抬手拂去。
顾锦枫负手踱进,踩在园中的软草上,发出泠泠轻响。抬眸望去,不远处花瓣飘零落下,似雪纷飞。男子隐在肆意飞扬的落花里,微瞌了眉目,神色慵懒峻冷。
步伐一收,揉着眉角笑起来:“有你这样待客的么?外面宾客等着,你若去陪新娘子也便罢了,跑来这里自斟自酌像什么样子?”
少正商哧笑一声,微仰头,望住眼前的青衫男子。蹙眉做沉思模样:“我可曾跟你说过我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跟一个眉眼清淡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拼酒?”
顾锦枫蹲下身望向他盈上笑意的桃花美眸,嘴角微翘,饶富兴味:“你不去陪众多宾客,就是为了在此思及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吗?那梦中结果怎样?那丫头可是赢了你?”
少正商顿了顿,像是还在思萦梦中场景。良久,突兀的轻笑出声:“这酒拼得好没道理,那丫头根本就不会喝么,唇迹也只沾到杯沿,便晕睡了过去。”侧过头,看天边日影,似笑非笑:“梦中我似还告诉她,再练个万儿八千年再来找我不迟。”
顾锦枫瞪他一眼,干脆坐到地上别过头去苦笑:“少正商,你可不是个会说废话的人,你同我说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堂堂姜国第一将军将一个梦当真了,而且还在等那个小丫头找你拼酒?”
少正商垂首不看他,俊朗端严,修长手指执着青瓷酒壶,形容雅致。一昂首,饮尽最后一点剩余液体,拍拍他的肩膀起身。
“你若喜欢本府的园中景致,多坐一会儿无防,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锦枫还在一本正经的等着他的答案,被他往这一晾,着实不是个滋味。反首唤他:“哎,少正商,有你这么办事的吗?将话说完再走,这算怎么回事啊?”
少正商没回头,手中酒壶凌空抛出,划出一道弧度后被顾锦枫稳稳接住。
栀子花香经当下的轻风一吹,胡乱的散了满园皆是。宾客觥筹交错,酒过几旬终于畅饮淋漓。少正商拾步踏进游风园时,酒自是不用敬了,达官显贵早已醉得一堆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