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也明显感知事态不妙,之前的冷静神态退却,惊悚的呼喝起来。
天空陡时飘过一缕月白云朵,宛如一场流沙漫过,轻盈快绝。上等的锦锻,冰凉的质感,大片衣料扫过风夭夭一侧光滑的脸颊。她就像被浸在一片清水中,做了梦,梦中男子抬手抚过她眉骨,平滑的锦袍边缘同时贴滑过。也是这种月白颜色,袖上蕙林兰皋栩栩如生。日光下映出男子一双眼瞳,漆黑的眸子漾起一层涟漪,波光粼粼。转首间风夭夭就看到少正商的一双桃花美眸,浸在胡乱纷飞的烟雪冷汽中,迷糊不清,却又生动妩媚。明明在看着她,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伸向神色惶恐的苏婉,另一只手拦上她的腰迹捞进怀里。苏婉面色惨白,显得那样无助凄楚,任人生怜。倚身他怀中的那一刻,眼中似闪过一丝绝然笑意,盈盈生动。
风夭夭一侧手臂同她相缠,苏婉功力了得,只要伸手一捞,他便可带着两人一同飞起。风夭夭瞳孔一张,却反方向极速退去。和着清薄的风雪,精致如风雅的赤蝶,淡色的衫袍是一对翩翩的蝶翼,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蓦然生动,溢出琉璃般的华彩。定定锁紧那如梦如幻的一双眸子,一对飞出倾踏雪域的男女离她越来越远,一刹间就好似远隔万水千山,几世轮回,远到她忽然想起什么,却又再想不起什么。
一只手撑捂紧胸口的位置,那里早已疼得一片荒芜。
翻倒过来的厚厚积雪就要将她整个身形掩埋,风夭夭半个身子都淹在雪崩罩下的阴影里。少正商在这场急速的退离中,望着她一脸骤现的风情,微眯的眸子忽然张大,心中铜墙铁壁小心铸起的区域倏如枯树渐生红花,攒满阴郁的桃花眸子涨起死绝的水汽。苏婉看到铺天盖地的绝望溢出来,泽陂苍生。
一片片的积雪打下来,渗进她光滑的脖颈,脚下忽然勒紧。垂眸间阿雪拼死咬住她的衣袍一角,向上撕扯拉拽。奈何一只狗的力气再大也禁不过这样猛然的下坠之势,一人一狗急速偏坡下沉。
女子终于大喊起来:“小黑,快走啊。”
阿雪不抬头,只一心撕拉着她的裙摆,随着她不断向下的力道,眼见一同坠落翻倒擎苍的雪渊。
彼时风夭夭愣怔一瞬,有人伸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的背抵上胸膛,急速向高处带起,她伸手扯住阿雪。哗啦啦的积雪砸下来,耳畔响起极度的碎裂声。风夭夭微微转首,沈慕清漆黑的眸子里含了悠悠笑意,面上神色平静简单却深沉似水,流淌出柔软的意味来:“别怕,别怕,还有我在。”
别怕,还有我在……男子平缓温润的嗓音和着冰雪极速翻塌下坠的声响,漫进风夭夭混乱迷离的耳畔。那些另她惊慌失措的迷幻景象一点点和现实重合,漫天飞雪的笼罩下只有沈慕清一张绝色天颜最明媚。烟雪沉淀下来,天际花白的日光在翻塌过的雪层上呈出五彩缤纷的光色,万物静止沉寂。
风夭夭恍惚间觉得自己是做了梦,垂眸看到阿雪匍匐在她的脚边狼狈喘息。心口一块地方再度隐隐泛起疼意,俨然心河泛滥成灾。周遭已经传来细微的吵杂声,雪域的另一端聚集了太多寻声看热闹的人。男男女女的,好不热闹淋漓。人群之首,一对男女相扶而立,清风吹荡着他们年轻俊秀的容颜,隔着冰雪翻塌而至的巨大沟壑,风夭夭忽然觉得这一刻离他们那样遥远,远至彼此生生站成了岸。少正商一双墨止流云的桃花眸子依旧明亮如斯,隐匿在冷风拂起的发线中,仍如凡尘中天际闪烁的星子,一眨一眨,晃射人心。
沈慕清拦横在她腰际的手放开,一只手抚上她鬓发:“可是吓坏了?”
风夭夭收回目视人群的视线,一脸破碎笑意生了花,妖娆进红尘万世,就连彼岸的人潮都仿似嗅到了这股清泠的蜜香。嘴角轻微勾动,还是笑了起来:“倒不是怕了,只是担心小黑会陪我一起无辜丧命。”说话间已经蹲下身子抚上阿雪的毛发,发间泌出热汗,此刻冷风一吹,结出细碎的冰凌,像花白的霜密实一层。“小黑,没事吧?谢谢你了。”
沈慕清低头静静瞧她半晌,指头青葱白析,穿透阿雪的毛发时他仿似闻到了一阵奇异的药香。薄唇抿紧,转视他处轻轻道:“你是躲不开,还是本就无意躲开?”
风夭夭轻梳阿雪的手顿住,继而神色如常。轻描淡写:“自然是躲不开,否则谁会想葬身这冰天雪地中,尸骨受寒。”
沈慕清嘴角噙笑,似没听到她的话,贴着他半蹲下身子,侧首看她,轻淡的嗓音里透出一种笃定:“这回当是要同我一起离开了吧?”
良久,风夭夭揽过阿雪,一把抱进怀里。背对着他,没有回头:“风笑这个女子活得着实不易,我要替她跳一只《九天玄舞》再走。”
断壁残垣一端,已经传来男子的叫嚷声,“笑笑……笑笑……”一声一声甚为关切。风夭夭怀揽阿雪望过去,顾锦枫站在雪色残白的断崖边,紫衫缭绕。“笑笑,莫怕,相公这就过去接你。”
风夭夭倾世容颜牵出一个清丽妖娆的笑意,汇成琉璃的华彩一路跌撞进人们的心里。世人皆知君国公主风笑是个倾人城国的美人胚子,之前见过但觉形容尚好。气息痴傻,清灵气息毕方美中不足,这一刻为何会有如此光华?
惊滟唏嘘之际,不待顾锦枫起身,风夭夭一撩衫袖已经盈身飞起。轻纱飘渺的衫子仿如天山寒潭缭绕的水雾。清风撕破衣衫墨发,透出女子一张寒光泠泠又笑意丛生的脸颊,像天上仙女披星带月而来,白色锦缎一闪,便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