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姿没有停顿,身后凄厉的咆哮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漫进清冷无温的夜风中,变成耳畔的一丝残余。顾锦枫踏过泠泠积雪,只听到咯吱咯吱清脆的响动,及那些虚妄纯质的嘻笑声。一个女子素色素面的绝色容颜滑闪进脑海,经当下宫中璀璨的灯火一影射,竟然如此清析的呈现在眼前,一颦一笑都沾了其他女子不曾有的韵致,不可遏制的令他动容相想念。
顾锦枫一双手掌紧攥,面上笑意却甜蜜柔和:“笑笑……你在哪里?可像相公想你一样想起过我?”
如此低沉的嗓音漫进风雪一并被搅得粉碎,只留下一张哀伤的颜面,僵木得似也忘了怎样哀伤。
苏婉今夜辗转难眠,来回翻滚了几圈,还是索性坐了起来。门外侍从正在打盹,被她一嗓唤醒后,委实受了惊吓,急步踱过来,擦拭去嘴角一丝污渍,小心问:“夫人,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听说将军下午去了紫风院,并在里面呆了一些时候,你去打听一下风仪园的管家,问他将军去那座空置的院子做什么了。”
侍从看了一眼窗外,面露难色:“可是……夫人,时间已经不早了。”
苏婉心中烦闷,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让你去你便去,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侍从神色一奄,转身下去了。
一路上阴风森森的吹着,本来冬季的夜就颇为寂静,更何况时间已过夜半时分,府中再有夜猫子的人物,此刻也都该去睡了。心中念着,夫人定是睡傻了,紫风院左右一个空置的院落,二夫人之前生活清贫,也没什么可供人缅怀念想的东西,即便将军去了,又能怎样呢?转眼间便来到了风仪园,此刻园中灯火朦胧,但房舍之内却是通黑一片,俨然大家伙都已睡下。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敲开管家的门没头没脑的干系男主子的行踪,寻思了一个借口转身回去交差了。
前脚刚走,管家便提着灯笼出来了。脚上步伐迈得飞快,直直去了书房。
将军果然没有安生睡下,远远就见书房的灯火大亮着。老管家沉叹口气,方觉不省心起来。自打从雪场回来,将军便越发不按时辰睡觉了,夜夜腻在书房里,一整夜不出来便也是常有的事。终日勾着头描画什么,大老远的隔着几道屏风就算琛直了脖子也看不出半点端倪,每次催促提点之后,便被他轻描淡写的打发了下去。这次也不例外,前脚刚一踏进,就听里间沉声道:“出去。”
老管家一愣,片刻不敢耽误的锁紧门退出。心念,将军这是画到兴头上了。
橙黄的光影中,男子眸若星辰,静谧悠远。修指以苍劲之力握紧狼毫,运出的痕迹却清浅飘逸,此刻勾勒出的正是女子的一片衣衫。几丈玄台上,白衣白裙的绝色美人发暨高挽,半断白析的手臂随着高抬的动作盈于空气中,一副翩然飘舞姿态。微许笑意的容颜眼角弯弯,却又似沾了丝清冷味道,真是恰到好处的缱绻风情。
这风韵一度相识,只是那容颜却与往日不同,绢绢笑意因了容貌的不同颇为异样。却独那份清冷慵懒的意态,仿似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瞧见过,这世界上再不会重样。
少正商手中运笔的动作停下,微微抬眼间看了须臾,唇角温柔的笑弯着。二万年前,他站在魔界的灵宗台上望向九重天的十里云海,碧波滔滔,她就在那浮生若梦的云朵间翩翩起舞,一支《九天玄舞》被她演绎得惟妙惟肖,几界之内大抵再不会有哪个女子可以辗转出这般风韵。一双眉眼顾盼琉璃,婉转生辉,冲着魔界的天际微微一笑,仿似隔着红尘万丈她依能看得到他。他单手支颐,从容地看着她,怡怡然地想着,以后他定要娶她为妻,这个女子便只能是他魔君一人的。
可是命运一说,有时便很是伤情。纵使魔界,天界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一说却总不如凡人来得那样顺畅简单。饶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挣不开劫数的束缚。他终是没能娶到她……
指间狼毫怦然折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五彩斑斓的色泽沾染了衣袖上的淡色纹络,月白的衫子顿时像被血迹殷染,极为妖娆触目的颜色。男子薄唇轻启,即已缓缓出音:“他要来了……两万五千年,当我气数将要耗尽之时你便来了,难道真的是天意么……夭夭……”
少正商将画卷收起,归整的放到昔日储备珍贵画卷的格子中,拿起手边的面具出来。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散着泠泠冷色,光色暗沉灼眼,握在手中却有种莫名灼热的感觉,直达肺腑。指尖一紧,握住面具的一双手指青白交映。转身回了风仪园,当即招来暗卫。夜幕中几个黑衣黑发的男子伏身叩拜,却听面前男子沉着吩咐:“去正平国查一查他们的二皇子,沉寂四年之久以后,到底是死了,还是可以恢复到下床走路的地步了。”
众人恭敬应声,力道浑厚,却肃宁静寂。
“是,将军。”转眼间,眼前人浮去,就像案台上的一缕灰尘,迎风即散。
少正商独然立于院中良久,月光投下一个颀长的影子,修长而落寞。手中银色面具随风招摇,发出细碎声响。
女子容颜锦绣,眼中更是万般华彩,她看着他,说:“南宫荛,我喜欢你。”嘴角微然翘起的样子,像十六七岁年华盛好的凡间少女,一颦一笑的灵动风情又哪里有点九天上神的样子。
他漆黑的眸子漾起一层细密涟漪,将她的小手按在胸口的位置,嘴角牵出一个笑意:“风夭夭,看清你男人的样子,你可是真心真意的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