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下人全体出动,打水的打水,泼洒的泼洒。火红的光色映红整片天际,东风劲起,浓烟热火在星河云海间扯出一幅赤色红绸,笼罩整片房舍,一层层绕起连接书房的所有建筑物。随着几声轰响,房脊被生生截断,一块块燃断的梁木砸下来,横亘在众人面前,让前去挽救房中画卷的行动变得十分艰难。
老管家焦灼的望着眼前茫茫星火汇成的烟雨之势,艰涩地吞吐着浊气,如今外面的人进不去,大火又扑不灭。而将军府最为智勇多谋的将军又恰巧不在府中,众人心中便尤剩束手无策。
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响,老管家欣喜侧首,少正商骑着高头大马冲过来,雪白的衫子迎风飘起,转眼就要飞起来。映着璀璨的烟火和净冷的月光,一张冰冷慑骨的俊颜,蹙起的眉宇沾了从未有过的凛冽焦躁,周身冰冷的光晕刺疼人的眼。
缰绳还未勒紧,纵身跃到马下。管家奔到跟前,一个“将军”不待出口,少正商已向火海中奔去。
多少年之后,当将军府的人再想起那个夜,仍记得少正商踏进火海的一瞬眸中微微闪烁着晶亮,即使这样灼热的温度都未曾将其烘烤干涩。那片火海吞噬的仿似再不是片房舍,而是他的心尖尖。但是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到那些画卷的意义,只觉将军昔日凉薄的眉眼下亦藏匿着一颗有血有肉的心脉。
几个眼急手快的小厮已经顺手捞到少正商的锦绣衣袍,另一部分人抱上他的腰身,拼了全力的阻挠:“将军,您不能进去……”
“危险……”
少正商腥红了眼眸,嘶吼咆哮:“放开!”手臂猛然一震,受了内力的下人弹飞到几米之外,转首喷出一口鲜血。
千钧一发之际,火海中隐约冲出一个娇小的人形,携着凛冽的灼热气息射出来,就像一只即将破茧而出的蛹,眨眼间化作火蝶。
看清之后,有人惊悚的喊出来:“夫人……”
“将军,是夫人啊。”
苏婉身上披着沾水的帘子,这一刻早已燃成浓黑色泽。衣衫褴褛不堪,忽闪着赤红的小火苗,烟气腾腾的冒着。双臂紧紧抱拢,缠着一捆滚轴画卷。直直撞进正向火海中奔进的少正商怀里,被他刚一揽住,烟火熏染之后的花颜牵强扯笑,低低唤了声:“商……”眸子一垂,便盈然倒下,摭去一双含笑的眼。怀中画卷纷纷滚落,掉落得四处皆是。
少正商一把接住苏婉摇曳坠落的羸弱身躯,摇晃着连唤她的名字。几个侍从已经匆匆将她衣料上的烟火扑灭,少正商当即将人抱起,火速抱往夏荷院。起身前吩咐:“将画卷收起来,请大夫过来。”
苏婉一直晕迷不醒,医生已经诊断过,皮肤上虽有几处烧伤,但不至于致命,休养一段时间再用些上等的膏药涂抹,留下疤痕的可能性不大。最庆幸的是脸上没有烧伤,只有几处轻微擦伤,并无大碍。只是其中惊吓过度,想要醒来还需几个时辰。
将军府的大火人力终是没能扑灭,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残余灰烬还在徐徐的燃着。黑灰的一片残骸,冒着陈腐烟气,就连整个府中的空气似乎都是温热的。
之前苏婉舍命救出的那些画卷被管家放回少正商的风仪园内,知道那是将军的珍爱之物,之前不顾安危一心冲进火海就是为了这些东西。管家抱着画卷的那一刻心中说不好奇是假的,却是没胆打开来看看。
刚放置好,少正商就风一样的旋进来了,房内下人甚是识趣地闪身退下,并将房门掩好。那时还是夜深时分,室内燃着昏黄的灯盏。映着少正商的一张脸,眼角含着淡淡的冷意,漆黑的眸中却似漾着如水的涟漪,无人的这一刹终于肆无忌惮的泛起粼粼波光。迅速抽出画卷,急迫打开。眸子蓦然眯紧,突然沉顿了下,扬手扔到面前的地板上,运了十足的力道,发出怦然响动。接着又去抽出第二幅,看清之后同样没能幸免先前命运。接二连三的看过所有之后,地上已经散乱的铺陈了许多画卷。颀长的身姿微微晃动如许,一掌撑到桌面上,接着便是良久的愣神。半晌之后疯了一般地冲出去,再抵达书房前时,之前残败却尚且挺立的房脊这一刻早已坍塌瓦解,只有一层灰黑的暗沉木条被浇过冷水之后还冒着袅袅的白烟,之前屋内的一切摆设早在房舍塌陷之前就已燃没殆尽。一片荒凉景致猛然荒凉进他的心里,铜墙铁壁围堵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后,漫无边际的窒息起来。
少正商锦袍下的一双手慢慢紧攥成拳,薄唇紧抿成线,一张脸惨白若纸。陆续提水过来的侍从并未看到烟雾缭绕中挺立的一道人形,私下喃喃讨论着:“这场大火烧得多蹊跷啊,将军的书房,给他人一百个胆子也无人敢在这里放火,却莫名的着起来了。而且烧起之后竟毫无预兆的刮起大风,明摆着不让人救么。我看啊,这就是天意。”
另一个侍从感叹应和:“是啊,天意……”
少正商沉顿的眸子蓦然抬起,望向烟汽弥漫的方向忽然在想,何为天意?天意为何?只有眼角处一点晶亮生成花红,似是有人哭泣,曲膝跪到地上的一瞬,发线垂下,掩去面上一切神思。
苏婉醒来时已近晌午,温暖的阳光照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将帘子拉上。”一声低沉的男音传来,“哗啦!”一响,室中明快光色掩去。
苏婉寻声望去,少正商操手立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