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天她被秦慕笙带回家,秦慕笙派人去她住的小破屋里替她安葬季伯诚的时候,季伯诚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可是舒安居然就那么守着尸体过了整整十天!她的坚强,无人能比。
也直到离开季伯诚的墓碑,舒安才突然哭出来,从车上到公寓,一直哭到晕过去。她跟秦慕笙说,她一直没哭,因为不想爸爸看到她流泪。
等到縢书记的情绪平静下来,秦慕笙才再次开口。
“滕书记,既然我们已经谈到这件事,我希望您把当初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说。”
他说完这话,滕书记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浑浊的眼里射出一点冷意。
“秦先生,当年的事情您应该比我清楚。”
垂眸,秦慕笙表情严肃的点头承认,“我确实清楚一部分内情,但是最终结果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他抬起头坚毅的面对滕书记,一字一顿的说,“我没有忘记父亲曾经说过,秦家事业的开创,要多谢季伯父的支持。”
“你记得就好!”
滕书记严肃的如同长者般,声音中带着训斥。继而他深吸一口气,说,“其实后来我也想过,你没那么大的能力。因为害怕事情牵涉到我,我也立刻要求调离了工作,离开C市这个危险之地。”
秦氏当时只是风雨飘摇中刚刚立足稳固而已,秦慕笙还要依靠俞家的政治力量和香港那群老头的****力量才能维持秦氏的正常运作。他所能做的只是把季伯诚从那个职位上赶下来,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痛下杀手对季伯诚不断打压,以至于甚至动手将他害死在监狱里,手段之残忍,力量之巨大,绝非当年的秦慕笙能够做到。
“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从您这里了解。”
秦慕笙说,顿了顿,他又道,“滕书记,现在这些人已经威胁到了舒安和您,我想,这和季伯父当年的事情有关。”
沉思的点点头,滕书记开口。
“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些表面的事情。”他看向窗外,神情中有着失落和,回忆。
“我和伯诚同期毕业,又是同一军区大院长大,伯诚的头脑向来比我灵活,所以后来他被分配到当时管理贷款的部门,也为秦氏提供了第一笔贷款资金。伯诚一直高升到经济部、开发部做部长的时候,我还在开发部做个小科长的闲职,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凭借着季老爷子的力量和他的政治智慧,他肯定会大展宏图,在政界有所作为。那件事就发生在这一帆风顺的时候。当时秦家有项贷款,经过层层审批到达伯诚那里的时候,伯诚压下来了。老秦知道后就立刻去找他,结果两个人一语不合,直接闹翻了。但那笔资金对老秦太重要了,他找到我想让我帮忙劝劝伯诚,因为他已经开始运作资金投入项目,如果资金无法到位,项目彻底垮塌,整个秦氏就要破产。我想都是老朋友,何况老秦此人我还是比较了解,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就大概了解了下情况,我记得很清楚,贷款数额是两个亿,在那会儿算是很高的一笔,因为资金数额过大,伯诚有点儿犹豫,但也没说不批,只说要调查。我就把消息告诉老秦,老秦也很高兴。可是过了段时间,我就知道秦家出事了,因为那笔资金到底没有批下来。秦家出事以后,伯诚就让调离了工作岗位,我们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面给的理由是不适合那个岗位。对于那笔款项的事情,我问过伯诚,伯诚不愿意多谈。再后来,就是伯诚出事的时候。”滕书记说到这儿,冷冷的看秦慕笙。
“秦先生,伯诚如何出事,您应该很清楚。”
微微沉了脸,秦慕笙点头,却没有多说。
“伯诚出事后,我不相信,借用关系运作了一段时间。但是在这段时间内我得到的消息是证据确凿,当年秦家的贷款全部被伯诚贪污了。我抱着最后一丝不希望去监狱里询问伯诚,伯诚沉默了许久只跟我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别再管这件事,他一力承当!当时,我真以为确确实实是他做的,可是直到后来,我从上面的文件中看的清清楚楚是六个亿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是不想把我们一个部门的人全部牵扯进去,才不明不白的……”
滕书记捂着脸,又再次痛哭起来。他的哭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闷闷的,沉重的,把积压了多年的痛苦全部发泄出来。
滕绍表情严肃,一言不发,静静的望着自己的父亲。当年,到现在,他一直怨恨他没有帮过季伯父,也一直不明白为何老爷子死活不让他从政,即便他当个村官,也要下派。
原来其中竟然如此复杂。
“我不该啊!如果当初我能答应舒安带着她去看看伯诚,伯诚就不会到死都没有见到孩子,他前半生,只爱淑盈一个人,后半辈子,只爱舒安这个孩子,我枉为他的好友,不仅没有相信他,连他的孩子也没有照顾好!”
悔恨的泪水再次涌出,滕书记伏在桌上大哭不止。秦慕笙起身,将自己的一块手帕递过去,回到座位上。
“以滕书记的能力,做到今天,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秦慕笙沉稳的一句话,让滕书记停止大哭,他从双手里抬起头看向秦慕笙,脸上闪过一丝青色。
滕绍一下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又猛地看秦慕笙,震怒着道,“秦慕笙,你什么意思!”
“绍儿。”滕书记叫住滕绍,看向秦慕笙,苍凉的笑了笑,点头,“是,我是因为伯诚这件事被推上去的。不过秦慕笙,我可以以我的人格,甚至老爷子的人格保证,我绝对没有背叛过朋友!后来,我担心那是个危险的地方,就让老爷子运作,把我调到政治部了。”
“这点,我相信滕书记。”
秦慕笙说完,站起身,请狱警端杯水进来,递给滕书记。
“滕书记应该感谢自己的性格,若非如此,今天即便秦某手眼通天,也未必能保您出去。”
早晨秦玖果然办好了出狱手续,把滕书记接出监狱,并且依照秦慕笙的意见直接送到A市,滕老爷子在军区的那栋旧房子里。
老爷子不在家,去下面搞慰问了,秦慕笙也就没有多留,早早离开。
上了车,没有旁人,秦玖才说起,“幸好先生的动作快了一步,我们离开后不久,就有人进去了。”
秦慕笙合眼闭目养神的靠在椅背上,此刻他唇边微微含了丝冷意。看来,那些人是已经知道他插手进来,害怕起来了。如此也好,目标全部集中在他身上,舒安那里就安全了!他揉了揉额头,疲惫的把眼睛闭的更紧。
“先生,做完这件事,您不如就跟夫人完婚吧?”
秦玖在前面说着,看秦慕笙脸色未变,也没有开口,就继续道,“您该休息休息,这些年真是太累了。”
仍然没有回应,秦慕笙像是已经睡着了。秦玖便没有再开口。
他的电话闪了闪,他用蓝牙接起来。
“玖哥,夫人刚刚接到雷诺的电话,说楚云端已经找到了,在他那里,夫人就立刻过去了。”
是秦丰,喘着气语气着急的告诉他。
“小姐呢?”
秦玖朝后看着秦慕笙问。
“我们把小姐接回来,在家里,我看着小姐,可是分身乏术,玖哥这件事你得赶紧告诉先生……”
“我知道了。”秦玖打断秦丰的话压掉电话,回头,秦慕笙果然已经睁开眼睛,目光沉沉的盯着他。
“先生,楚云端找到了。”
秦玖垂眼,回复秦慕笙的目光。
他眸光中复杂的神情闪过,继而微微黯淡,再次闭上眼睛问,“她去了吗?”
“是。”秦玖自然明白,秦慕笙问的是舒安。
“安排晚上回N城的飞机。”
低沉着吩咐,秦慕笙一直闭着眼睛没有睁开,疲态,再次在他有些乌青的眼底显露出来。
美国,N城。
有多久没再见到他微笑的容颜?有多久没再见到他修长的手指,又有多久没有听到他温润的话语?舒安一步步走向那个病房,然后定定的,站在床边。他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消瘦的脸仍然儒雅俊朗,只是何时他的眼底有了和秦慕笙一样的乌青,为什么他的唇片那样惨白?
舒安伸出手,不由自主的去触碰他的肌肤,又不由自主的缩回手,不,这不是她的云端,她的云端脸是温热的,不是这样冰冷、僵硬。
“哼!”
凯瑟琳发出声冷笑,把舒安的目光引过去,她蹙着眉端看她。
“修斯这样已经很长时间了,我找到他以后他就一直如此,你害怕吗?”凯瑟琳双手盘在胸前走过来,脸上都是鄙夷的神色,“如果不是为了和你结婚,他不会冒险去做那笔生意,也不会需要你的前情夫给他私人飞机,更不会出事!现在他变成了植物人,你已经继承了他全部遗产,当然不愿意靠近他!”
舒安没有说话,默默把目光转回躺在雪白冰冷的病床上的楚云端,忽而闭上了眼睛。
她是第几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为什么从爸爸去世以后,她经常要面对这样的医院?爸爸、囡囡,现在是她的丈夫!舒安喘息着,每一下都颤抖,每一下都仿佛要吸掉她身上所有的力气,让她头晕目眩。
勉强扶着床站稳,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去看床上冰冷的男人,忽而浑身一软,瘫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她颤抖着张开嘴,一声几近呜咽的,“云端……”从她口中溢出,继而,却再次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