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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女人更懂女人,男人更能理解男人(1)

刚在办公室坐下,手机就响了。

“童男,虾米让人家给绑票了!”是黑格尔焦急的声音。

我云里雾里,半天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就虾米那把瘦骨头也值得人家去绑架还真拿自己当李嘉诚的儿子了不是?再说就在两天前虾米还打电话问我要不要试试他刚买的神奇春药,人家从印度捎带回来的。“效果好着呢,孙二娘吃了都要变潘金莲,性冷淡吃了都要变色情狂!”电话里虾米很有些兴奋难抑。

一急就有点结巴的黑格尔解释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虾米在成都赌钱欠下10万元的高利贷,人家扬言再不还债就要将他大卸八块。虾米在电话里带着哭腔求黑格尔赶快带上现金去救他。

黑格尔心急火燎地问我的身份证号码他这就打电话订机票。

我为难地说:“我刚刚交了房子首期,哪来的10万元啊!”

黑格尔说:“这个不要你操心,你只记得带上记者证。什么世道啊,这些四川佬私设赌场,还绑票勒索,你这个大记者去给他们好好曝光一下。”

毕业前黑格尔终于摆脱蕾蕾的纠缠,经人介绍和一个叫李如意的“剩女”开始拍拖,半年后两人就登记结婚了。据说女方家送给黑格尔的见面礼是一台崭新的别克轿车外加一套210平方米的复式住宅楼。黑格尔的曲线成功一度成为研究生楼的传奇,不少学弟一提起黑格尔就啧啧慨叹——天知道自己得蜗居到什么时候。不过我和虾米都感到奇怪的是,就在同一座逼仄的城市,黑格尔结婚时居然没有请我们。后来才知道,黑格尔不仅没有请我俩,他那一方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没有请。我们这才多少有些明白黑格尔的心思。

我急急忙忙召集编辑们安排工作。美编区胡子一进来就笑嘻嘻地说:“恭喜恭喜啊,你现在是总监,总管太监,权力大着哩!”那会儿金总编为了赶上形势“和国际接轨”,刚刚宣布将我的头衔由“编辑部主任”升级为“策划总监”。

我又好气又好笑,回敬区胡子:“你这家伙头上寸草不生,下巴上反倒枝繁叶茂,一看就是形而下的货色。”

小茗在另一头笑得花枝乱颤:“总监总监,总是像个太监。宇宙级极品衰人啊!”

我哪里还有心思理会他们的调侃。三两下交代完毕就准备出发。小茗逗留在最后面,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童男总监这是急着去外地泡妞吧?”

我威胁小茗:“总跟我捣蛋,小心我剥了你!”

她挑衅似的看着我,说:“好啊好啊,你剥啊,你敢剥我就敢脱!咱什么都玩过,还真就缺一个办公室恋情了!”

在她放肆的笑声中,我落荒而逃。

出门立马打的,我得尽快赶到黑格尔上班的万银大厦去会合。

几乎所有的红灯都让我给赶上了。越有急事的时候越他妈事事不顺,我焦躁不安地频频看表。

一个女警察走过来敲车窗玻璃,我注意到的哥的面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我摇下车窗,很漂亮的一朵警花,我立马想起沈阳那个和虾米打得热火朝天的“丰姿绰约”来。我心里想,这人他妈的披上一件外衣就面目全非了,天知道在网上又会怎样卖弄风情。

漂亮警花一脸严肃,说:“请戴上安全套!”

我愣了一下,随后就嬉皮笑脸起来。

她反应过来,羞红着脸更正道:“请套上安全带!”

我终于放肆笑出声来。

警花落荒而逃。原来是警校的实习生。

刚才还战战兢兢的的哥此刻也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现在的学生妹都口口声声安全套看来计生部门的宣传工作还是非常到位的。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我好歹在大学误人子弟过几年,多少了解一点行情。就男生女生那点事来说,这些年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还记得我自己读大学那会儿,入学典礼上一脸阶级斗争的学生处长就警告我们说本届毕业体检发现有女生怀孕的,校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该女生被直接开除,四年大学算是白念了。而在另外一所学校的朋友告诉我说,他们学校更绝,居然检查毕业女生的处女膜,统计数字惊人得很:一个有二十多个女生的班上,居然仅有三个处女,匪夷所思的是,其中居然有一个是公认的“绯闻女王”。一时引发无数感叹,男生感叹其工于心计懂得丢车保帅的策略和围魏救赵的兵法,女生则叹服其关键时刻抵抗诱惑的坚忍真正达到了“淫乱我自为之,防线决不放弃”的高人境界。我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恋爱越轨”早就成了历史名词,处女不处女更只有女生们未来的丈夫才会关心。而等到我自己做大学老师,男生女生比赛似的啃嘴早就是校园的一大风景。学校后山的草坪上每晚都扔下一地花花绿绿的安全套,螺旋的、浮点的什么都有,品种齐全,型号各异。负责那片卫生的老大爷常常一边清扫一边叹气。

黑格尔的车在万银大厦门口等着我,果然是一台传说中的别克。

“你狗日的弄这么个昂贵的乌龟壳子平时也不借哥们儿玩玩!”一上车我就打趣他。

黑格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我平时也不开车来上班的,狗日的才骗你。今天要去机场没办法才开了来。”

在去机场的路上,黑格尔不解地问我虾米什么时候鬼迷心窍喜欢上了赌博。

我说:“虾米才不会大老远跑到成都去赌钱,我看多半是另有原因。”

“会不会是嫖妓啊?”黑格尔有些纳闷,“嫖妓也不会罚那么多钱吧!现在的警察真他妈的黑!你说不准嫖妓嘛,到处都是红灯区;你说准嫖嘛,抓你就没有好果子吃。现在流行什么一夜情啦,网恋啦,换妻俱乐部啦,情色派对啦……”

到了成都,我们没敢冒冒失失报警——虾米的脑袋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我们老老实实按照对方的要求在岷山饭店的咖啡馆等着。大约半小时后,一个长脸男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也不问我们是不是来赎人的,径直来到我们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对方看上去根本就不是想象中那种墨镜黑衣、气势逼人的放高利贷者,倒显得文质彬彬温文尔雅。黑格尔在我身边暗暗吁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成都的娱乐业蛮发达的嘛,呵呵,不知道我那位兄弟怎么叨扰了你们?”我决定试试对方的口风,也不能太让黑格尔看不起我这个做记者的。

“呵呵,为了朋友你们大老远赶过来,真够义气,我这人最佩服讲义气的男人!”长脸并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其实我也是为朋友的事。”

长脸递给我一张字条,是虾米的字迹:“蒋小栋因为伤害了凌力锋夫妻感情和家庭和睦,诚恳承认错误并自愿赔偿对方精神损失费十万元整。绝无反悔。”

黑格尔激动起来:“你们这些大耳窿真够绝的,明明是放高利贷还说什么伤害人家夫妻感情,比澳门黑帮还要奸诈啊!”

长脸冲他摆摆手止住他的嚷嚷,然后淡淡一笑,说:“你们看我像黑帮吗?你们的朋友说高利贷只是为了面子上好过些罢了。说实话,你们那位朋友也太不地道了,在网上勾引我哥们儿的老婆,而且还大老远跑来一见面就企图强奸。我那哥们儿是本地有名的火爆脾气,坐过几年大牢的。要不是我和其他几个朋友及时赶去劝阻,你们那位朋友只恐怕早就脑袋开花了。再说,这十万元钱可没谁逼他,本来我们都是主张交公安处理的,但你那位哥们儿好说歹说,硬要我帮着说情,我费了好多口舌才劝说我那哥们儿接受,终究家丑不外扬嘛,闹大了对谁都面子上不好看。”

果然印证了我路上的猜想。早在虾米和沈阳那个警花打得火热时,我就有隐隐的担心,万一碰上人家敲诈勒索,那浪漫的玫瑰之约可就变成了自投罗网。对付你一个冒冒失失的急色鬼,人家还不有的是办法。不说别的地方,长沙下河街一带的拉客女,就在其“做生意”的出租屋里设有机关,你这厢在寻欢作乐,他那里就有人用竹竿挑了你的衣裤将你的手机钱包洗劫一空,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虾米在人家手里,好汉不吃眼前亏,早点交钱领人才是上策。

在关于交钱的方式上我们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长脸说先给钱后放人,而我们坚持见人后再给钱。最后对方似乎也确信我们并没有带足够的人马来,这才同意我们可以先跟虾米见见面。长脸一个电话过去,对方说在百花潭公园见人。

我们刚刚从的士上下来,一辆黑色猎豹就开了过来。在车上,我们终于见到了一脸憔悴、目光黯淡的虾米。一个手上刀疤累累的凶狠男子打量了我和黑格尔足足有五分钟,这才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小包,用手蘸着口水一张张点了数,然后又在虾米脸上扇了一巴掌,说:“滚你妈的,别让老子再在成都看到你!”

虾米如获大赦,逃也似的钻了出去。我和黑格尔赶紧下车跟过去。

随手招了一辆路边的的士,一上车,我就责怪虾米做事怎么这样不小心,再怎么急色鬼也不能如此冒失。黑格尔更是火气十足:“长沙的堂客还不够你泡啊,从五星级大酒店888元全套服务的星姐到下河街15元打飞机的擦鞋女应有尽有,就算要泡成都堂客你也不用跑过来啊,长沙的酒吧和夜总会里全国各地的小姐都有,韩国俄罗斯新西兰和非洲黑美女都有的是嘛!你狗日的鬼迷心窍跑这鬼地方来,人家要坑你宰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虾米灰头土脸任我们数落,好半天才痛心疾首地说这回真是老猎手被鹰啄了眼,事先完全看不出“寂寞烟尘”是这么有心计的女人。在网上她自称老公常年在外地做生意,一年难得回家几次。身为大学毕业生、曾经风华惊艳的她现在成了被豢养的宠物,倍感心灵的孤寂无依。虾米和她越聊越热乎,高山流水、知音难逢的感觉让彼此激动不已,虾米头脑一热就跑到成都来了。谁知道彼此柔情蜜意了好半天,“寂寞烟尘”就是不让他“破坏纯洁的感情”。最后虾米耐不住激情,稍一用强,“寂寞烟尘”居然大喊起救命来。碰巧就给人听见了,撞开门进来现场捉住他这个“强奸未遂犯”就打。紧接着她的老公被叫了回来,大老远就扬着刀子要砍人。

听了虾米的陈述,我坚持要去公安局,我说:“我敢担保,这伙人绝对是设计好了来坑你的!”

虾米听我这么说,也有些疑惑起来,但坚决反对报案,他说:“这事闹到长沙去我还要不要混啊!”

黑格尔也说:“就是去了公安局,这强奸的事也说不清楚。人家有邻居可以做证虾米图谋不轨,虾米呢,谁帮他做证去?要怪只能怪虾米他妈的自己笨,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我看没被人家给阉了就该庆幸。”

我坚持非报案不可,说不定还可以挖出一条大新闻。就在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的士停了下来,的哥摘下墨镜,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你们不是要去公安局报案嘛,到了。”

我们往外一看,刀疤、长脸还有几个面相凶狠的男子正围在的士外面。

刀疤拉开车门,一把将我拖了出去:“你小子够狠啊,咱们现在就去公安局!狗日的强奸犯还能倒打一耙不成!”

我一边从胸前口袋里摸记者证,一边嘴硬道:“别蒙人了,我是记者,你们这种把戏我见多了。我劝你们还是……”

我话还没说完,记者证早被刀疤一把抢了过去,他恶狠狠地一下一下撕着我的记者证并将碎片用力掷在地上,一边用脚踩踏一边骂道:“去你妈的狗屁记者!”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刀疤指着我的鼻子说:“不服气怎么的?你再瞪眼看老子不凑你!”

虾米突然大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冲上去就扭打刀疤。刀疤猝不及防,看上去粗壮结实的他居然让瘦弱的虾米一下子就给打倒在地了。旁边的几个人立即冲上来厮打虾米,长脸赶忙制止道:“住手住手!事情都了结了还打什么打啊!”

吃了亏的刀疤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从腰上去摸刀子,被长脸拉住了。

长脸冲虾米竖起大拇指说:“中!哥们儿你蛮够义气的,为自己的事儿没有动过手,为朋友倒是不要命了,是条汉子!兄弟我就佩服你这样的男人!”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是男人就应该明白个理,你打人家老婆的主意,人家看在我们这些老哥们儿的份上没有砍你,你也该知道好歹。再说,不就是10万块钱的小事嘛,好像我兄弟还诈你似的,你倒是叫自己老婆去诈诈别人看?”

虾米给他说得无话可说。黑格尔赶忙拉了我们就走。

这回我们不敢再坐停在旁边的的士,匆匆忙忙奔过马路对面去坐公交车。

飞机到长沙黄花机场已是华灯盛上。刚打开手机就收到简婕的短信息:一整天没有你的消息,念念。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我马上拨电话过去,电话一通我就急不可耐地说:“简婕,好想你了!”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你谁啊?”是个男的声音。

我一惊,本能地挂了电话。

对方很快打了过来,我吓得立马关机。

虾米走过来看我神色有异,问道:“怎么啦,是不是老板不高兴了?都怪我,害你们耽误正事。”

我强作欢颜,骂他道:“胡说什么啊,你小子有了糗事,不麻烦我和黑格尔还麻烦谁啊!你没被人大卸八块咱就该举杯欢庆了。”

虾米说:“是该喝几杯,咱哥们儿毕业后好久没聚了,今天我请你们去醉枫楼。”

“早该聚聚了!”黑格尔附和道,“不过不要去什么醉枫楼,那是腐败分子去的地方,咱哥们儿要去就去学校那个好口味酒家,老规矩,一盘小炒农家肉,半斤香干,六瓶啤酒,喝他妈一个一醉方休!”

好主意。“好口味”是我们学校最老牌的小酒店,坐落于大名鼎鼎的“堕落街”。几乎每所大学附近都有一条类似的“堕落街”,也有叫“小香港”的。两边都是挨挨挤挤的民房,无一例外都开着麻辣烫、镭射厅、卡拉OK、电视吧、清粥铺、内衣店,一切吃喝玩乐的设施应有尽有,而且价格便宜,适合学生消费,所以每到开学无不人山人海。楚都大学这条堕落街算是最资深最有名的,缘起几年前一家中央级报纸登了篇报道《大学旁边有条“堕落街”》。当时有关部门急了,一方面紧急辟谣,一方面给这条无名小街命名为“商业文明街”,树一个大大的牌坊在入口处。可是官方再叫什么人家都不理会,你要是打的说是去“商业文明街”,没一个的哥知道,只要你一说“堕落街”,人家肯定恍然大悟:哦,你早说堕落街嘛,那里谁不知道!

“好口味”就在堕落街的入口处,对于临近几所大学的学生来说,能去这家价格惠而不费、口味强过食堂甚多的店子已经算是开斋了。每逢生日聚会、男生约会女生什么的大多选择去那里。很多人的酒后吐真言乃至于爱情表白、初恋都是从那里开始的,因此又多出诸多怀旧的色彩。

来到好口味,只见小小的店子里依旧坐满了咋咋呼呼豪气四溢的男生和娇羞可人、吃相文雅的小女生,和我们当初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让人生出感慨的是物是人非,除了当年经常和虾米打情骂俏的胖女招待外,举座再无一个熟人可以笑骂招呼。而就是那个胖女招待也越发显得胖了,眼睛里早没了当年对虾米放电的热情,一边不耐烦地催促我们点菜,一边和光头厨师争论头晚清一色的杠上花应该是多少钱。

几杯酒下肚,虾米的情绪上来了,他骂黑格尔:“老子知道你狗日的有自己的难处,但结婚这么大的事情说什么也该告诉我和童男一声,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