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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疯狂面前,矜持成为可笑的把柄(2)

“这个世界不阴不行啊,哥们儿,再说他狗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你敢说他先前就没嫖过?”虾米动作潇洒地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很神气地冲空中吐出一个圈,“这老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凭他那张橘子皮脸还做泡美眉的梦,呵呵,怪不得别人要说什么白天教授晚上禽兽!”

原来虾米弄到高德全的聊天号后,化了个“妙曼仙子”的名字天天在网上等着他。“妙曼仙子”自称只喜欢成熟的男人,尤其崇拜有文化的男人。“妙曼仙子”恰到好处的恭维和迎合让高德全春心大动,两人越聊越投合。到后来虾米干脆雇了个漂亮三陪女和高德全视频,说到激情处,两人甚至进行了一次荒淫无耻的裸聊。这下老头再也控制不住,猴急猴急提出见面,“妙曼仙子”扭扭捏捏了好一阵之后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色迷心窍的高教授怎么也没料到一番云雨才完警察就从天而降,他更没料到的是原本对他情深义重的“妙曼仙子”面对警察的审问居然承认自己是三陪女,而且警方的记录也表明她确实犯有前科。最要命的是,那女人还抖出三张钞票来硬说是他给的。高教授气得一身发抖,结结巴巴地指着“妙曼仙子”只会说一个字:“你、你、你……”

“是你小子报的警?”我问。一想到高教授满心欢喜去赴玫瑰之约结果却被从被子里拖出来的狼狈相,我就觉得滑稽好笑。

“当然了,要不然人家哪有这么巧啊!”虾米要了一杯法兰西咖啡、一个黑面包,有滋有味地吃着,“你哥们儿去成都救过咱一次,咱正琢磨着还你这个情,老小子算赶上了也怪不得咱。对了,雇那个小妞的钱我出了,今天的早餐就你请得了。昨晚我兴奋得一夜没睡着,你小子没心没肺那么早睡了,害我都没法找个人分享。”

“这么说这些报社的记者也是你请的?”

“请什么请啊!报纸上不都登着热线电话吗?”

“那为什么这家晚报没有登?”我有点不解。

“我后来才晓得,这家报纸的老总是高老头的学生。”虾米有些气愤,“好在《天天快报》和高老头有过节,他以前老是写阅评意见批评快报媚俗啊不讲政治啊缺乏社会责任感啊什么的,这下快报的老总终于找到了体现社会责任感的机会!呵呵!”

我有点不寒而栗,心想虾米这一招要是被人家学了去那可人人自危啊,起码我这样的伪君子很快就要栽倒。

虾米凑近我:“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就在你们报纸上接着做一个深度报道,譬如组织人展开教授嫖娼该不该重罚之类的讨论,你甚至还可以请楚都大学的校长谈谈感想的。”

我模仿电影《手机》中张国立的腔调说:“做人要厚道!”

虾米呵呵地笑起来,说:“你狗日的倒充起好人来了。我只记得国父的教诲: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你想想,到现在为止报纸上还没有点出高老头的真名实姓,只说高某某有几个人知道啊?”

我说:“就是我来写也只能写高某某,不能指名道姓的,这也是报社的一贯做法。”

虾米狡黠地一笑:“亏你还老是网上泡的,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倒咱不成?”

中午我上网看时,“楚都在线”的好几个坛子里都有人在热火朝天地讨论“教授嫖娼”的事儿了,其中一篇“为高教授鸣不平”的帖子公开点出“高德全”的名字,说他是一个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知名学者,社会不能因为他生活上的小节就全盘否认他。但下面的跟帖立马反驳,说高败坏师德理应将其从“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队伍中开除出去,紧接着还有人揭发高德全论文造假、专著抄袭等等劣迹,后面还有几个小女生口吻的愤怒指斥这个高德全一贯都是衣冠禽兽,曾经对甲乙丙丁女生伸出过咸猪手云云,还对报考他研究生的好几个女生潜规则。后面还有几个帖子,一说教授也是人,社会需要更多宽容,一说不要拿道德标准做专业标准,嫖娼的教授也可能是好教授,还有一个干脆倡议性交易合法化,这些五花八门的观点看上去是为高德全叫屈,客观上却起到了进一步扩大影响的作用。

我打电话给虾米,笑得喘不过气来:“你小子到底有几件马甲啊?”

“你管这个干什么?重要的是形成百家争鸣的好气象。”虾米教训我,“你小子不痛打落水狗还愣着充好人?人家当初整你可没手软啊!鲁迅先生怎么教导我们来着?费厄泼赖应该缓行!”

我想想也是,明明是人家虾米在帮自己,现在自己倒好像个旁观者似的,说什么也得对高某落井下石一回才对得起人家虾米。我这么想着,就化了个名上去发帖“强烈要求将嫖娼教授处以宫刑”!

黑格尔也许是唯一一个日夜泡在网上而又不指望泡个美眉的男人。

自从他用最原始的发泄方式将母老虎驯化为一只在床上哼哼唧唧俯首帖耳的母狗之后,自我感觉膨胀的黑格尔开始大模大样地摆弄起老婆的电脑来,而且干脆弄了台最新款高配置的手提,有事没事就在网上泡着。

老婆不止一次地打预防针:“你可不能网恋啊!”

黑格尔莫名其妙:“什么网恋,老子难道能跟这机器做爱?”

老婆看他那榆木脑袋不像个善于花言巧语的样子,也就不再管他。

对黑格尔来说,网的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坐在家里赌球。以前他每到周末就心急火燎地赶往彩票投注站买足彩,每期一千八百地买。一次他打完网球回来才想起头天填好的单还没有去买,于是匆匆往投注站跑,投注单刚插进机器人家嘎的一声就到时间截止了。黑格尔自我安慰:反正买两年多了也没中,这次倒节省了老子一千多块啊!谁知道下周一买张《体坛周报》一看,狗日的!居然全中!600多万啊!

周围人都说黑格尔该死心了,太阳从西边出来才有的一次全中机会和他擦肩而过说明他这人和财神爷有仇。但黑格尔不这样看,黑格尔说:“狗日的,你们连擦肩的机会都没有哦!好歹还是老子手气旺些吧?”

上网后,黑格尔到银行开个专门户头进到葡京赌场去买球。进进出出间老黑很快就成了老手,偶尔和我们吃顿饭满嘴都是“看盘”、“心水”、“波”之类的专业术语。我说:“黑格尔你也不缺钱,一天到晚浸在里面干什么?”

“谁说我不缺钱?”喝高了的黑格尔骂骂咧咧起来,“我他妈最缺的就是钱,有钱我还做人家的龟孙子?那次要是中了600万老子早就离了婚,哪里还要受他奶奶的窝囊气!”

后来我才知道黑格尔家的内情。黑格尔的母亲瘫痪在床多年,每年单治疗费和护理费都要好几万。而他父亲又只会喝酒耍牌,隔三岔五就骂骂咧咧地找上门来责问黑格尔的良心,说是当初送你读书还不如喂条狗,黑格尔不得不摸把票子出来塞到老头子手里。这正是当初研究生毕业时黑格尔和家境殷实的小意结婚并甘愿忍气吞声许多年的原因。

“你想想,就算黑格尔研究生毕业找份好工作,辛辛苦苦干上五六年还不一定能攒够一套房子的钱,再加上摊上这么个家庭,他自然苦海无边。所以找个有钱老婆实现跨越式发展也是可以理解的。”一次酒后虾米和我推心置腹地分析。

但我没想到,几天后黑格尔突然跑来问我借钱,我说:“干吗啊你?”

“还能干吗?老子的城堡要破了,我得给枪手们开工资,叫他们给老子顶住。”黑格尔急急地收了钞票,也不点数,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黑格尔在说些什么。直到后来小意吵吵闹闹着要和黑格尔离婚,我才知道黑格尔不知什么时候成了CS迷,为了争夺网络游戏中一个象征着王者至尊的古堡,他接连三个晚上没睡不算,还干脆从单位请了病假出来,拿出10万元雇来十几个职业玩家,组成专业小组,不分昼夜地攻城,终于在一个星期后夺得了城堡。但随后又有成百上千个像他一样的小组同时冲击城堡。一个月后,他手下的职业玩家开始内讧,几员大将被攻城方的小组买走,他的资金终于维持不下去,被赶下了“历史舞台”。他“世界之王”的美梦破裂不算,还欠下了好几万元的外债,最后甚至偷偷动用老婆的私房钱去赌钱,希望借此扳回本钱再招兵买马去《传奇》世界称王称霸。

我觉得黑格尔简直不可思议,一个虚拟世界的胜负居然可以让他不惜倾家荡产地投入进去。但虾米说一点也不奇怪,先前他在联众世界玩简单至极的暗棋居然也可以玩到凌晨四点。

我说他妈的你们都疯了。

他说是这个世界他妈的疯了,要没有成千上万黑格尔这种铁杆游戏迷,盛大公司的老总何以迅速蹿升为中国十大富豪之列。

“疯狂是个时代病,”一度学过哲学的虾米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哲学,“只是每个人疯狂的领域和疯狂的方式不一样而已,有的人执迷于权力金钱,有的人热衷于情场游戏,还有的人沉湎于虚拟世界的光荣和梦想,在一个集体疯狂的时代,一个不疯狂的人在别人看来也许才是真正的疯狂。”

报社新来的冯总把我叫去:“童主任啊,我们报纸要想冲击市场必须得玩几个大胆刺激的重头新闻,重中之重就看你们特刊部。说说看,手头最近有没有什么爆炸性的选题啊?”

我支支吾吾,最近这段时间为情所困焦头烂额,哪里有多少心思在工作上。正在窘迫之际,我猛然想起自己当初骗简婕说是男妓的事来,就试探着问:“要不咱们做做大都市的男妓现象?”

“不,不!”没等我说完冯总就打断了话头,“这个话题三年前做还差不多。现在全世界谁不晓得大都市都有午夜牛郎这个职业,远的不说,咱们长沙这个新兴的娱乐之都,无论是牛郎店、玻璃屋、同志吧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上次在昆明开家庭生活类报纸总编辑会议,上海一家报纸的女总编就和我说冯总啊没想到你们长沙还真是开放呢,我有次住你们那里一家酒店,刚住进去就接到电话问我要不要帅哥,我说我都可以做你妈了还找什么帅哥,没想到那人居然说最喜欢陪妈妈级别的女士做了。同行的几个都哈哈大笑,说长沙到底是娱乐之都服务都全方位了。谁知道就在这时,女总编的房间就打进电话来,说是可以提供先生服务两个三个都可以。你瞧瞧,不仅咱们长沙有男妓,人家昆明也不甘落后了呢。”

见我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冯总又说:“当然,如果能有更火爆的内容更新颖的角度也不是不能做。食色性也,咱们做传媒的其实永远都是在打情色的主意,只是招数要不断推陈出新,不能跟在人家后面嚼冷馍馍。”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从身后一大堆报纸中翻找,好半天终于找了一张出来。我一看是张外地小报,在报角落里登着一条小新闻说现在某些沿海城市流行一种“富太太俱乐部”的性派对游戏。

我有些困惑:“这不就是男妓吗?”

“小童你太没有新闻敏感性了!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冯总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是成功女士新潮的休闲方式,它的争议性就在这里。和零散的男性卖淫不同,它们是有组织、有规模、上档次的集体淫乱行为,有点像西方的换妻俱乐部。换妻你听说过吧?就是彼此交换配偶或者性对象。这个我们可以把它做大做强做透!你怎么操作我不管,但内容一定要火爆,要独家!到时再配上刺激性的图片,我们报纸不卖火了才他妈怪事!”

退出总编室,我心想先前骗简婕说自己是鸭子,这下好了,真要做鸭子卧底去了。

我给小茗打电话,说有一单大买卖是否愿意一起做。

她嘻嘻地笑着说只要不是贩卖人口就行。

我说还真就是贩卖人口,不过不是贩卖别人,而是贩卖自己。

我把大意和她一说,她直说刺激刺激。

“你们报社那么多美女你不叫怎么偏偏拉上我?是不是图谋不轨啊?”在开往海口的列车上,小茗嬉皮笑脸地问我。

“我是想万一我被富太太们强奸了,也不至于传到单位上去闹得尽人皆知啊!”我在她滚圆的屁股上拍一把以示亲密和信任,“早点睡吧,明天说不定还要和人家换妻——也就是换你,呵呵。”

“嘻嘻,那你得拣一个帅点的换啊,要不然我可不合作哩!”小茗一边往床架上爬一边和我开着玩笑。

听着小茗在上面翻动身子的声音,我咽了咽唾沫,在心里对自己说要禁得起考验啊同志。

天刚蒙蒙亮,车已进入湛江。昏昏糊糊中换乘渡轮,小茗直嘀咕说刚刚做了一个桃花梦就被广播吵醒了真是扫兴。我说到了海南还怕你没有桃花梦做,鸭子都铺天盖地。

“你怎么知道啊,是不是以前在那里操过这个行业?呵呵,不过你这样的鸭子白送我都不要,整天装腔作势,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玩起来没劲,人家花钱是去找乐子的,又不是去受思想政治教育的,谁要看你那张消化不良的脸啊,呵呵。”她一边说笑,一边拉住我的手,“抓住我,不要把我弄丢了啊!”

海口果然是个诗意的城市,天似乎也格外蔚蓝一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海水的微咸和椰子的甜爽。我心里想,这儿天生就是一个放松神经和放纵身体的好地方,怪不得人们要说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不好啊。

打的去南国大厦,开房时,我犹豫要不要开两间,小茗在身后悄声问我:“我的费用可不可以报的啊?”

我说:“报不了,让他们知道我带你来还不得说我假公济私泡妞来了。”

她捶我一拳:“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晚上不许乱动啊!”

我一阵窃喜,对前台小姐说:“一个标准间!”

前台连头都没抬,也不要求看同住者的身份证,就干脆利落地办好了手续。看来到这里来的游客大多是野鸳鸯,人家早就司空见惯了,一男一女进来要是开两个房间才不正常呢。

进了房子,小茗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倒,直叫:“困死了困死了,得找个鸭子来按摩按摩才好!”

我嘻嘻地笑,说:“干脆你找我做鸭给我200块,然后我找你做鸡给你200块。两人都爽了不算,还帮海南人民创造了400块的GDP!”

小茗笑得在床上打滚,说:“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样的鸭子我才看不上呢!”

“200块可是跳楼价了,”我一边查看带来的摄像机、微型录音机等“作案工具”一边答道,“鸭子比鸡贵几倍可是国际惯例啊!连联合国秘书长都批准了的。”

玩笑归玩笑,简单洗漱之后,我们商量怎么打入内部去刺探情况。

小茗笑嘻嘻地说:“这种事用得着和我在网上胡吹海侃的那些臭男人们了!”接着,她翻出厚厚的一本“网友大全”来,找到海南的挨个给他们打电话。那些急色鬼们一听有美眉送上门来一个个喜不自禁,争着说要请她吃饭陪她全程。小茗说我是有事求你帮忙,接着就告诉对方说要去“富太太俱乐部”考察的事,对方立马脸色大变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是实在爱莫能助,如果没有地方住宿的话倒是很乐意帮助解决。

小茗骂一句:“这些臭男人怎么就只认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