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不紧不慢,道出下一句:“书墨没有答应。”
我震惊的心一松,又立马往更震惊的大道上飞驰了出去:“竟是如此?!”唔,当初在太微垣时我一心挂念着枉死城的战事,倒是没有细想。书墨她与凤凰朝夕相处,共游山水,不生出些暧昧来也十分困难。难得的是凤凰依靠“傻人有傻福”这五字箴言,素来所向披靡,竟也有碰钉子的时候?!
“你倒是会给我下难题。”
“我当时也是无心之举,是书墨提议要亲自教习凤凰,我不过是帮了个腔……”我坐在池边,低头憋屈地看着自个儿的倒影。憋屈了一会儿,又耐不住八卦:“你说,书墨她为什么不答应呀?”
“她自小受师尊教诲,我与扶柳哪个继师尊的位,便嫁哪一个。”白慕淡淡说着,如在谈论一件无关之事。
我替书墨不平道:“哪有这样的爹爹,竟然下这样的规矩!”
白慕见我咬牙切齿的模样,低笑一声:“我倒是希望她答应。只是她若答应了,便是扶柳那头过不去。”
我才想起来,他是要把太微垣的摊子扔给扶柳的。这样一来,确实两头难以平衡,委实是个难题。我左思右想,道:“也不知你为何总是这般为凤凰着想……”
他淡然笑着,默然未语。
我将这桩事揣在心里揣了半日,也没寻出个答案。
也只能是半日。因为半日后,我坐在中庭喝茶,一边揣摩着凤凰的破事,一边思忖着该寻个什么借口回王府去探望一下银翘。她一个人在那里,我总有些不放心。没等我想出什么靠谱主意,潇潇已经匆匆忙忙赶到我身边,大喊两声“不好了”,对我说:“二小姐!大小姐来府上探望您……”
我噔地一声搁下茶杯,眼前一亮:“走!领我去看看!”
潇潇喘过半口气,续道:“然后被刚来府上的那位公子劫走啦!”
扶柳?我脑子顿时一蒙,待稍稍恢复了些清明,才想起来此事应要去找白慕。刚提步走了几步,就被潇潇一把拉住:“姑爷已经追过去了!”
我撑住潇潇的肩膀急声问:“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姑爷说,让小姐你不要忧心,安心等他。”潇潇一字一句传达。
我甩开潇潇直奔向果子的居所。银翘被劫,这样大的事,让我如何不要忧心!
果子正团在锦被里头睡午觉,惺惺松松醒来,擦了擦嘴角流的口水,大方地往自己的小榻上一拍,道:“绾绾姐姐~~一起来睡午觉吧~~~”
我脸黑了黑,把果子从被褥里提了出来:“文曲师父有没有教你追踪术?”
果子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腾云术呢?”
果子又点了点头。
我喜出望外地捏了捏果子肥嘟嘟的脸蛋:“走,找到白慕有糖吃。”
然则乐极生悲,我对文曲师父的信任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小果子扛着个偌大的包袱装了一袋甘蔗,带着我上路了。期间迷路去了一回东海,在委羽山摔过一回跟头,最后停在火焰山上,果子摊手在额上支了个棚,远望炎火腾腾的火焰山,严肃认真地与我道:“绾绾姐姐,我觉得我迷路了。”
“……”在我想要把果子扔回紫微垣回炉重造的霎时间,一阵强劲的罡风吹过,云头化成了水汽,我与果子双双往火焰里头栽。坠落间,我认命地感慨了回命运多舛,我居然要死在果子手上,上天待我太刻薄。
忽然,一翼火红翅羽掠过,下坠的动作陡然一停,我与果子被捞上了个云头。果子惊魂未定地扒拉在云头,小手伸向云下,哭声震天:“果子的甘蔗~~”
我默了默,捂着果子的嘴回头。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清早才刚刚编排过这二人的八卦,傍晚就见着了真人。我呵呵挥手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凤凰君,书墨,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凤凰吊着眼梢冷冷看我一眼:“枉死城。你不也是这个方向。”
我是哪个方向?我望了眼前方的滔天火海,唔,翻过这座山似乎就是枉死城了。扶柳是酆都人氏,那三人间不论哪一个都与枉死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莫不真是往那边去了。我犹犹疑疑,点了头:“咦,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书墨素来轻灵的脸上有些沉黯,道:“有些事因我而起,说来话长,既然你与我们同路,不如一同前往罢。”
困惑打心间过了一遍,想到可以不再被果子凶杀,我感到深深地欣慰,未作多想便笑盈盈答应下来。哪知凤凰阴着一张脸万分不待见我的模样。经了连日来的破事之后,他在我心中与惹事精无益,这样反倒省了我不少心。
书墨嘴上不说,实则也有些疏远凤凰,一路都在与我闲聊。她令人开怀的本事极高,与她说着说着,许多忧心事也暂搁到了一边。行至中途,哪知我袖中忽然放出一道盛光。我大骇不止,连连退了几步。果子抱着我的大腿死死拖住我,才没让我掉下云去。
一盏莲灯无风自动,从我袖中缓缓飘出。白慕把这法器说得如性命般重要,我将信将疑,一直收拢在腕中。此次下凡虽无有法力,仙身却还是在的。只是我未曾催动,这莲灯怎会突然自行出现?
凤凰凛容往云头一站,不动声色地把书墨往身后护了护。书墨错愕的神色顿时有些尴尬,回头来看我。我哪有心思管顾他们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凝着眉看向那道愈发刺目夺人的光束。
云头猛烈地发颤,莲灯化成偏偏莲瓣碎散开,纷扬在九天烟霞之中。光束最极处,忽然震下只龙头鱼身的巨兽,盛光消散,它甫一落上云头,甩开亮闪闪的鱼尾在云上扭了一圈,才在果子面前停下,俯下硕大的龙头迷茫无知地打量着果子。
凤凰:“……”
书墨:“……”
我:“……”
果子勇敢地趴上前去,在螭吻银闪闪的鳞片上抹了一把,惊叹道:“天上居然有这么大的一条鱼~~”
我努力回想了下封存了三万年的记忆,忽然想起螭吻它有个扬名万里的爱好,名曰贪吃。当即大惊失色地拎着果子的后颈把它提了回来,护在了身后。
书墨回过神,替我圆了圆场面:“没想到你没有法力,竟还能召唤出灵兽。”
这是突发状况,真不是我主动召唤出来这个大家伙占云头的啊……我欲哭无泪地往旁边蹭了蹭,不知所措。谁知螭吻失了果子这个鲜嫩的目标之后,转过圆滚滚一个头看向我,眼里水汪汪的,像是噙了一包泪,晃着银闪闪的鱼尾蹭到了我身边。
我:“…………”
凤凰缓过神,眉心蹙起:“这只是……螭吻?”
我有些惊叹他竟然这般见多识广,侧目去看他。
凤凰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盘起手坐下:“它占了深渊沼泽多年,时常侵犯邻处。我离开昆仑的时候,昆仑山里连雪貂都怕它。”
“你也怕?”
凤凰当即暴起:“本座怎么可能怕这么个蠢物!”
我在心里头笑了回凤凰他自己就十分担得起蠢物之名,偷着乐了会儿,墙头草螭吻又对凤凰生了兴致,扭过去捧着大脑袋在他脸上一通乱添。果子捧腹乐得哈哈笑,连书墨都忍俊不禁。我乐呵呵笑了阵,看着螭吻与凤凰亲昵的模样,识海里仿佛被一道电闪劈过。许多线索串在了一起,我笑容僵在脸上,不禁一愣。半晌,喃喃道:“昆仑,炎池,仪清,仪清……”
心中的关塞像是被打通,难怪仪清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是无比熟稔,原来早有人与我提起过!我缓了许久,震惊地拉住凤凰的衣袂:“你离开昆仑……是不是因为一只兔妖?”
凤凰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一边嫌恶地躲开螭吻的攻势,一边冷冷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我缓下心中汹涌如潮的思绪,强作镇定道:“那只兔妖,是不是太微垣中的仪清?”三万年前这个名字不过是被随口一提,我也随心一记,并未多留意。如今想起来,却太后知后觉。
书墨困惑不解,听我提到太微垣,开口道:“仪清是鹤族正统的仙娥,怎么会是兔妖?我还记得当初她受鹤族排挤独自求生,师兄念她的名号与一位故人相同,才收入太微垣的。”
心头降下一道霹雳。没错,那只兔妖早在数万年前就已灰飞烟灭,确要算作是故人。答案呼之欲出,我却生了近乡情怯似的念头,不敢再探。
不多时酆都已近在眼前,一行人按下云头,浩浩荡荡走在冥门外。果子化成原形趴在螭吻肥硕的银尾上滑来滑去,凤凰傲然走在队列最前。我有些失神地走在最后,若有所思,却忽然被人拉了拉衣角。我反身去看,书墨正是一张温和笑脸,歉意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一直都知道,天地孕育的灵体,大多是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