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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临远客栈下的人来人往依旧是旧时模样,只是近日我不再整日趴在窗边盯着来往人群。因为,我有了新的差事可做。

花妖说我总算有所长进。而我觉得,我如今的处境完完全全是逼不得已,还不如做一位深闺怨妇来得轻松自在。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文曲师父。

我一直以为,文曲师父下凡这一趟,乃是为了将我速速提上紫微垣问罪。谁知当日他一见到花妖,两人打了半天哑谜,竟然愉快地接纳了彼此,并且提出与我们同行。真真神奇。

于是到最后,就变成了我、花妖、凤凰、文曲师父,四人一同回了临远客栈。青缇有要事在身,便没有跟来。

我们四人的组合实在诡异,但除了我与凤凰以外,另外两人竟相处得异样融洽,此事何其诡异,简直灵异。

文曲师父自从入住了客栈,每日不是在尝试着强喂小果子吃肉虫子,便在给那只冥顽不灵的妖凤讲经,过得悠哉悠哉,不亦乐乎。

悠哉之余,尚不忘与花妖保持着莫名的默契,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彼此身份,让我对花妖的身份的好奇心被提升到了一个忍无可忍的地步。

但文曲师父在这个问题上,始终保持着高水准的神秘与八卦。每每我一问起,他便摇摇折扇,送出两缕清风,笑得奸佞狡猾:“佛曰,不可说也。不过绾儿啊,你若是想寻个夫君,此人倒是良配哪良配。”

我每每语塞,只能将打探之事暂搁一边。

今日,我懒洋洋地睡了个饱觉,正准备下楼去用早膳,一只横冲直撞的毛团突然撞开门,在半空中划开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直直劈入了我的怀里。

凶手小果子从我怀里探出半个头,火急火燎地看着我:“绾绾姐姐,不好啦。青衫伯伯和红毛哥哥又要打起来啦!”

我揉了揉太阳穴,甚苦恼道:“走,跟姐姐看看去。”

小果子自小长在乡野,没念过什么书,从来记不住文曲师父和净炎拗口的大名,于是就用颜色把他们俩区分了开来。我觉得如此倒也直观,便也默认。只有文曲师父十分怨恨,道是小果子天资聪颖,不巧却栽在了我的手里,实在教人痛心疾首。

因此这两日,凡是文曲师父给那只红毛凤凰讲经时,小果子便搬一张凳子坐在一边,认真旁听着。当然,以果子的文化水平,满打满算也只能听懂几个语气助词。

但文曲师父十分喜爱小果子这个学生。大抵是因为他的另外一个学生从早到晚除了昏昏欲睡,便在不停叫嚣“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每当此时,文曲师父为了挂住他一张老脸,只能转而盛赞一番认真听讲的小果子,和蔼道:“还是果子乖,来,吃虫吃虫……”紫微垣里只养仙禽不养走兽,因此在文曲师父心目中,世上所有的动物都热爱吃虫。

但小果子从小就没能有幸培养这个爱好,闻言顿时从云里雾里的状态变得清醒万分,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惊恐地抖动着,头也不回地逃去了我房里。

每每此时,我都对文曲师父和小果子报以衷心的同情。

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却是花妖。

他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坚持把红毛凤凰放了出来,只封住了他的妖力,勒令他不要胡作非为。

可恨那日花妖宣布自己要闭关疗伤,入关前还不忘叮嘱我道:“不要伤他。”惹得我满腔怒火无处发,被迫咬牙接受了凤凰可以随意走动,不时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面前的事实。

可是,一只没有妖力的凤凰,不代表他是一只安分的凤凰。

譬如此刻,我推门进了文曲师父授书的厢房,正见到凤凰脸色铁青,盘着半条腿颇不耐烦地倚在案几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想来早已大闹过一阵。

看来我是来晚了,没赶上一场好戏。

凤凰化作人形后本就十分年轻,如今又没有妖力加持,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少年模样。唯独不同的是他一双血睫,依旧在乌黑中泛着隐隐的血色,此刻也忿然敛着,想必对自己如今受人所制十分不满。

这厢房分为里外两间。里间被花妖占着,正坐在榻上疗伤,双眸紧闭,纹丝不动。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转头向文曲师父行礼道:“师父传经布道十分辛苦,去歇一歇罢。”

文曲师父回头看见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微笑道:“今日外头热闹得很,不知又是什么凡间喜事,绾儿可带果子出去走走。为师这就去歇着了。”说罢折扇一摇,便出了门。

小果子这才从我怀中钻出来,见了凤凰如见了蜜糖般扑了上去,烟视媚行地将他看着,甜腻腻地喊道:“红毛哥哥,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是不是要带果子出去玩了?”

我眼前黑了一黑,连忙将敌我不分的小果子一把拽了回来:“站住!姐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死凤凰是一只顶顶可恶的大妖怪,恶贯满盈无所不为,不准你去找他!”

凤凰如今没有妖力,小果子便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纯良的凡间好少年,时常黏着他,结伴去市集乱逛。可叹小果子年幼无知,竟被他纯良无爱的外表给迷惑了!

小果子被我拎着后领吊起来,十分委屈:“红毛哥哥不是妖怪,果子没有找妖怪……”

我眼皮跳了一跳,两手抓住果子的肩膀把它翻了个身,慈爱地看着它:“乖,听姐姐说……这个妖怪虽然现在不吃人,但是热爱害人。你银翘姐姐便是被他害死的。唔……你认不认识银翘姐姐?”

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凤凰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你……”

我微笑着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你还想狡辩?”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小果子见状,抿着嘴,怯怯地摇了摇头,弱弱地问:“谁是银翘姐姐?”

我蔼声解释道:“银翘姐姐是个漂亮姑娘。害死漂亮姑娘的人都不可饶恕。这只红毛凤凰害死了银翘姐姐,所以果子绝对不可以原谅他,明白了吗?”

小果子将信将疑地将我看着,显然依旧没有开窍。

我把软嘟嘟的小果子揉成一团搁在案上,龇着牙凶狠道:“总之你再黏着他,姐姐就把你送给客栈厨子,肚子清炖爪子红烧,听清楚了没有?”

一直咬着唇作委屈状的小果子终于哭了出来,带着哭腔喊道:“不要吃果子……果子不要被吃掉……”

“这就对了~”我满意地摸了摸果子的头,安抚道,“你要出去玩,姐姐带你去便是。走,我们出去逛市集,好不好?”说着便把果子抱到了怀里,转身欲出门。

“你给老子站住!”身后传出一声怒喝,不是凤凰还能是谁。

我转过身,烦不胜烦地将他看着:“我说红毛妖怪,我不找你麻烦便已是宽宏大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凤凰愤愤地哼了一声,语气极为压抑:“我不喜欢银翘,难道还是我的错?”

“你不喜欢银翘还害她为你自堕轮回,不是你的错难不成还是我的?”我翻了个白眼,忍得极为辛苦。

凤凰一双吊梢眼里神色忽明忽暗,很有些不甘,片刻,终于像是一只烧完了的蜡烛头完彻底暗了下去:“我害了她是没错。可她一直以来都说的是还救命之恩,每每先斩后奏,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况且她与我是君子之交,我哪里知道她存的是,是这个心思?!”

我皱了眉头,不能置信道:“……你说她从未与你表露过心迹?”

银翘这丫头平时做事风风火火,什么时候也走上这条羞涩隐忍的暗恋之路了?!

凤凰两手盘在胸前,臭着脸道:“正是。”

“所以银翘为你偷聚灵珠,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我惊愕万分。

凤凰哭丧了一张脸,虽然仍是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姿态,语气却软了下来:“我要是知道她会去偷聚灵珠,当初怎么可能去找她帮忙。”

此事真真棘手。不想这只薄情寡义的死凤凰竟暗地里十分地有情有义。我有些底气不足,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与银翘真的没有私情?”

“我净炎指天发誓,若我所言有半分假话,愿自堕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凤凰大义凛然地发下血誓,绝无半分破绽。

我被他这悲愤至极的表情惹得头痛发作,只能暗自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把银翘那丫头骂了个万儿八千遍,又把眼前这只死凤凰骂了千儿八万遍,最后再把这对狗男女一起骂了千千万万遍,才终于坚定了立场,道:

“我管你跟她有没有私情。她帮了你这么多回,你就没看出来她对你有意?她每每把仙家至宝赠给你疗伤,你就没发现她对你有情?!不要以为当一个无知的负心汉就能当得心安理得,本姑娘告诉你,一个有情有义的负心汉他还是一个负心汉,要想本姑娘饶过你……绝!对!不!可!能!”

怪不得文曲师父常说,****一事恩怨纠葛缠绵悱恻,直教人眼花缭乱毫无头绪,常常有些痴儿怨妇看得不开,便干脆以死明志。名为殉情,实为烦不胜烦一死了之。

在银翘与凤凰的这桩破事上,我定要将文曲师父引为知己。

负心汉终于放弃了抵抗,不耐烦地看我一眼,嘀咕一声:“没有脑子的女人。”

这只死凤凰!我怒火上涌,当即引来一道风雷诀向他劈去。

谁知我一时冲动,没注意到小果子还钻在我的怀里。如今被我一挥,小果子顿时化为一道洁白通亮的流光,直直往窗外倒飞了出去。自我站的地方望去,只能看见一团毛绒绒的球状物体就要飞出窗棂,背后晴空万里的天幕上迅速凝起一朵雷云,正滋啦啦地冒着电闪。

我顿时呆在了原地。

突然,一道白光自眼前疾掠而过,刹那间将小果子揽入怀中,飞了回来。与此同时,屋内温度骤然下降,一道冰幕在净炎面前突然凝结,挡住了风雷诀的雷霆一击。

花妖翩然落入房中,眼神不善地将我望着:“这只果子狸灵根尚佳,你若哪天得了空,还是将他放生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