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梦成和凌冲霄二人进屋后看到范婆婆躺在床上已哭昏过去,她的二儿子在床前嚎啕大哭,刚才在院子里的那两个中年男子此时在旁不停地安慰着。
童梦成默默地走到那两个中年男子跟前,问道:“请问二位哥哥贵姓?”
其中一人抬头看了看童梦成,“在下姓周,这位是黄大哥,”说着指了指旁边另一中年人。
童梦成忙说:”黄大哥,周大哥,能否借一步说话?小弟有事想跟二位哥哥商量,请随我来,”回头又对凌冲霄说:“高兄弟,你且陪着小兄弟,我和这两位大哥说完话就回来。”
凌冲霄点点头,俯下身来抱着范家小儿子的肩膀轻声安慰。
三人走到院子里,童梦成对两人说:“周大哥,黄大哥,范老伯今日惨遭恶人杀害,实非小弟所料,要是我兄弟二人能早来一步,范老伯或不会惨遭毒手!”
黄大哥忙对凌冲霄说道:“小兄弟不必自责,都恨那两个畜生惨无人道。小兄弟二人刚才出手相救范婆婆我和周兄弟全看在眼里,我代范老伯一家人谢谢你俩出手相救,”接着问:“小兄弟从什么地方来?”
童梦成回答:“小弟程通,是京城锦绣镖局的人,前天曾来过范老伯的家里,找他老人家商量接手他在城里的那块地,都已谈妥,想不到范老伯今日遭此横祸。”
黄大哥又问,“那小兄弟找我两人想说什么?”
童梦成忙说:“是这样,小弟前日已把定金付给范老伯,原想今日交割,但范老伯现今不幸惨遭毒手,看到范婆婆和那位小兄弟痛哭流涕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提交割之事。小弟把两位哥哥请到这儿来是另有事相求。”
两人听童梦成说有事相求,不由得一愣,周大哥接着说:“有什么事小兄弟请讲。”
童梦成朝两人抱抱拳,“我见范老伯一家人老实本分,待人诚恳,又和小弟有一缘之交,他家今日遇此大祸,他老人家也不幸身亡,小弟不免心生怜悯,想帮扶范婆婆和她的两个儿子,但怕行事鲁莽,因此不敢直说,所以想请两位哥哥帮忙从中周旋。”
周大哥听童梦成说想帮扶范老汉一家人,略做思索,然后说:“小兄弟侠义心肠,我俩定会鼎力相助,但不知道小兄弟想如何帮助这家人?”
童梦成答道:“我想在城里给他们家开一间豆腐坊,然后让范婆婆到城里与他的两个儿子同住。我知道范老伯的大儿子因重病伤卧床不起,所以就想找城里的郎中给他医治,但我要是把我这一想法直接告诉他们,他们一家人肯定不愿接受,因此如何委婉转达、体面行事还需劳烦两位哥哥帮忙。”
周大哥听童梦成这样说,已明白他的意思,但仍感迷惑不解,于是就问:“小兄弟与范老伯一家人非亲非故,为何要如此破费相帮?难道有什么目的不成?”
童梦成忙解释道:“小弟不敢隐瞒两位哥哥,范老伯今日遇害实非小弟意料,但皆因我兄弟几人而起,其中曲委太过复杂,小弟现在不便详细告诉两位哥哥,还请见谅。因此小弟总觉的很亏欠老人一家,无法弥补,就想藉此略致歉意。小弟说的话句句属实,求两位哥哥成全!”
周大哥见童梦成说话诚恳,也看得出他确有难言之隐,于是就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事我和黄大哥可以想方设法跟范老伯的家人去说,小兄弟这你就放心吧,包在我俩身上。”
黄大哥听周大哥这么说也在一旁点头。
童梦成对二人点头致谢,然后又说道:“对了,小弟还有一件事要跟两位哥哥商量。”
“小兄弟不必客气可,请讲,”周大哥说道。
“按理说我等须把这三个行凶作恶之人送到官府衙门按朝廷刑律处置,但他们穷凶极恶,非一般歹人,小弟唯恐江州官府不敢受理、处置,所以就有一个不情之请,想通过锦绣镖局在京城的关系为范老伯一家伸冤报仇。这两个恶人就让小弟带走,证词、供词也由小弟一并保管,不知道可否?如两位哥哥不信,我可立收押凭据,”童梦成说道。
周大哥此时想起前不久范老汉的儿子被金利坊的人害得失去妻儿,又被打成重伤至今卧床不起,但官府不但没有抓行凶之人,反倒把范老汉的儿子关起来,说不定范老伯今日遇害和他儿子的事有关,可见那伙凶手不是一般的残忍毒辣。再说眼前这人气度不凡,说活谦逊诚恳,应该是正义之人,还不如干脆把今天这三个恶人交给眼前这人处置,这样也省去日后的麻烦,于是说道:“全凭小兄弟做主,范老伯家人那里我俩自会解释,收押凭据就不用立了。”
童梦成见两人答应了,又神色凝重的说:“最后还有一件事相求,这件事很重要,弄不好会给范老伯其他家人带来更大麻烦,甚至带来杀身之祸。”
这两人不禁一愣,先是非常吃惊的相互对望一下,接着一起望着童梦成,“小兄弟请讲。”
“请两位大哥马上帮忙安排办完范老伯的后事,事情紧迫,不要选黄道吉日,就在今晚办完。办完范老伯的后事以后,赶快送范婆婆和他的两个儿子到附近亲戚家躲避,这段时间千万不要让他们再回来,事关紧要,切记!同时请告诉各位邻里乡亲不能向外透漏我俩来过这里和今天发生的事,不管什么人问起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全仰仗两位大哥费心,”童梦成说完,向两人躬身施了一礼。
“请小兄弟放心,我俩马上安排,”这两人似乎已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所以立即答应下来。
童梦成这才和两人回到屋里,范婆婆这时已在床上慢慢苏醒,看到童梦成时虚弱的说道:“谢谢程兄弟”,说着就要坐起身来。童梦成忙扶住老人,轻声说道:“范妈妈躺着别动。”
凌冲霄这时从屋里走到院子,发现刚才躺在地上的卖货郎不见了,就大喊一声,“那卖货郎去了哪?”
旁边一人说:“少侠莫慌,那卖货郎已经被几个年轻后生用锄头打死在后面的猪圈里,他仗着有两下子功夫,整天走街串巷不干正事,这一带村里有好几个年轻媳妇姑娘被这恶人欺负糟蹋过,我看这淫贼死了活该!”
凌冲霄听完也跟着旁边那人说了句“活该!”。
原来这卖货郎正是金利坊在毕家湾这一带安排的眼线。童梦成刚才来毕家湾的时候,见这个卖货郎鬼鬼祟祟的,好像一看到他就想躲,于是就怀疑上次来村里时这卖货郎可能见过自己,但不敢肯定,于是灵机一动走到那卖货郎身边,然后对他悄悄说了一声“武三爷让你回去。”那卖货郎以为自己身份暴露,赶紧转身没命地朝范老汉家门口方向跑去,想找“二鬼”保护。那卖货郎哪里跑得过童梦成,没跑几步就被童梦成点了穴,然后被童梦成架着走到了范老汉的家门口,而这时凌冲霄正抬脚把一个黑衣人踢飞撞向另一个黑衣人,童梦成就顺势将这卖货郎抓起一起砸向那黑衣人。
童梦成和凌冲霄两人进屋安慰了一会儿范婆婆,又到内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范家大儿子,然后从村里借了辆带篷马车押着“二鬼”离开毕家湾小村。
童梦成和凌冲霄离开范家后,黄大哥和周大哥两人马上招呼邻里过来帮忙。给范老头穿上老衣,找一副棺材简单入殓,然后把老人安葬了,紧接着找了辆马车在半夜时分悄悄将范婆婆一家三口送到邻村范婆婆的女儿家。
毕家湾小村的事就这样暂时处理完毕。
夜幕降临,江州府府衙后院。
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坐着五个人,坐在客座上的正是金利坊的掌柜武崇文和他的左膀右臂周三福、孟云飞。
主座上端坐一人,年纪三十六七岁,身材修长,脸庞白皙,目光炯炯有神,头发乌黑,穿一身淡绿色绣袍,此人正是江州州知大人钟因其,站在他旁边的人是他的师爷段文通。
钟因其这时开口对段师爷说道:“近文兄,你吩咐下去,门口的人撤走,今晚不见任何人。”
段师爷忙走出大厅去外面安排。
武崇文这时对钟因其说道:“钟大人,我今天来就是想让您放心,钦差御史刘大人一伙人不会来啦,在途中已被朝廷召回,估计这会儿已经返回京城。”
钟因其楞了一下,忙问:“你如何得知?”心想:这武老三该不是哄我吧。
武崇文看似若无其事的回答:“这要说起来也很凑巧,前些日子,我的总管家宁叔与我不辞而别独自回了京城,我知道他一定是找我家老大告我的状去了,可我还是得感谢宁叔他老人家,他这次算是无意中帮了我的大忙。因为我大哥这人我比谁都了解他,自我二哥去世后他就我这么一个弟弟。再说了,他要是不管我,我娘也饶不了他。我大哥行事一贯周密,他肯定不想层层找人、拉扯太多的关系,所以他会找到朝中贵人想方设法撤回临时钦差,一了百了,”说话非常啰嗦,语气也非常得意。
钟因其听到这话被吓了一跳,心里想这武敬文也太厉害了,但他仍不露神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朝廷按例巡查各地再正常不过,我早已备好述职,再说,我自到江州以来受督训已有好几次。”
武崇文见钟因其这般神情,心里有点不高兴地说:“好我的钟大人,钟老爷,难道你不知道朝中有人上疏圣上江州管制不殆的事吗?我知道你是一个处处为民、廉政无私、两袖清风、受人拥戴的好官、清官,可朝廷大臣之间的事你能知道多少?你敢说每个朝中大臣都看好你,没人想害你?退一万步说,即使没人想直接害你,但他们之间互相倾扎很可能牵连到你,所以你要是不看着防着,到时遇到的不光是丢官、吃亏的事,弄不好连性命都不保!”
钟因其这会儿终于脸露了笑容,对武崇文说道:“武兄说得对,小弟领教,”说着一抱拳。
武崇文忙谦虚道:“钟大人过奖,其实这些事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作为平民百姓,难涉其中啊,今天反倒给你这朝廷大员扯这些,真是班门弄斧,确实不该。”
钟因其忙赔笑道:“哪里,哪里,武兄刚才说得很对!我虽为朝廷命官,但朝廷纷争之事鲜有所闻,今天听兄一言,受益匪浅,”然后又朝武崇文嘿嘿一笑,接着问:“难道武大爷为了避免麻烦不做点别的?”
武崇文答道:“要说别的嘛,我估计我大哥这几天会来江州找我训话,到时我先听他怎么说,他这人现在是越来越怕事,越来越稳了。”
钟因其又问:“武兄刚才提到贵府的总管家宁叔,你好像对他心存敬畏,这怎么回事?”
武崇文摇摇头,慢慢说道:“哎!宁管家名叫宁俊臣,与先父是多年的至交,来我家时我们三兄弟还都很年轻。先父和家母非常器重他,我兄弟三人和四妹平日里都喊他宁叔。他孤单一人无儿无女,所以对我们兄弟几个很是喜爱,他帮助先父做事劳苦功高,可以说先父做生意所积累的财富十中有其三四也不为过。他神机妙算、文采横溢、通晓百家,但又生性清淡寡欲、高雅傲视,很少与外人交往,所以一般外人很少认识他。说我敬畏他一点不为过,当年先父病重时他日夜伺候,不辞辛劳,比我娘都尽心。先父临终前曾让我们三兄弟和四妹跪下对天发誓今生不负宁叔,否则就是大逆不孝。”
钟因其又问:“那宁管家平时管你们吗?”
武崇文摇头答道:“只是对我管得严,我也只有表面上事事都依着他,这次到江州来,大哥名义上让宁叔帮我,实际上是让他监视我,我明知这样,但没有法子。说出来不怕钟大人你笑话,在别人眼里我武崇文在江州还算个威风八面的人物,说穿了我是在给我大哥扛长工。”
钟因其听后笑了笑,接着说:“照你这么说你大哥对宁管家是言听计从,”然后又问武崇文:“那你来江州后做的那些事宁管家知道吧?”他口中说的“那些事”是指武崇文在江州欺行霸市、草菅人命、胡总为非的往事。
武崇文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他平时只管大的收支账目和日常督训,与外界交往都是我直接出面,那些事我都瞒着他,但这老头实在精明,好多事瞒不过他,所以他经常有意无意的侧击提醒我。前段时间那个范家媳妇死在金利坊的事被他发觉,为这事我被他狠狠地训过,这件事过后不久他就不辞而别得返回京城,”说到这,他看了看钟因其,然后自嘲道:“我这人命真苦,被人这样牢牢地管着,有时想还真不如死了轻松。”
钟因其笑道:“武兄真会说笑话,”然后抬眼看了看武崇文身边两人。
武崇文见钟因其眼瞅他身边两人,知道他的意思,连忙说:“不打紧,我旁边的周大哥和孟大哥都是我的知己,不是外人,”然后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管这么多了,反正我有吃、有喝、有得玩,还交了这么多朋友,我该知足了。”
钟因其笑着问:“那你还想怎么样?”
武崇文说:“没什么,只要钟大人在江州好好为官,我怎么样都成。不过,你放心,你不要怕那些比你官位高的人,他们不见得比你有才,所以你用不着他们怕,也用不着看他们的冷面孔,谁要敢难为你,只管告诉我,其他事你不用管,他们不给我的面子,总得给我家老大的面子,你说是吧?“说完露出满脸的傲气。
钟因其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武崇文这时又冒出一句:“不过,我要是有事求于钟大人的话,你可不能退却,”说完哈哈一笑。
钟因其赶紧说:“那要看是什么事。”
武崇文接了一句:“不管什么事,都是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
钟因其还想说什么,只见武崇文站起来打了个哈提,然后满脸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我们哥俩要说的话坐在这儿恐怕一辈子都说不完,不在乎这会儿,我看天色已晚,我们三个人也该回去了。钟大人想看的书我已让段师爷放到你的书房,有时间过去瞧瞧。”
钟因其说:“我送送你。”
“不用客气,请大人留步,改日我再来,”说着一抱拳,带着周三福、孟云飞离开客厅。
钟因其听到武崇文最后说出那几句趾高气扬的话,心里有些忿愠,这时段文通走到他身边说道:“大人,想开点,我看武崇文这人太过张扬,言过其实,喜欢吹嘘,做事我行我素,跟他打交道可得提防点,不能凡事都听他的。还有刚才他送到书房去的那两箱子古玩珠宝得好好收着,伺机还给他。”
“近文兄,你先收着,至于如何跟武崇文打交道,我心中有数,谢谢你的提醒,”钟因其客气地对段师爷说道。
段师爷名叫段文通,字近文,秀才出身,跟随钟因其已好几年,此人才思敏捷,遇事谨慎小心,让旁人总觉得他胆小怕事。钟因其很器重他,平时有什么事也总是找他商量,让他帮出主意。但段师爷和武崇文两人好像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一个说往东另一个肯定说往西,因此段师爷总是提醒身边人不要和武崇文深交,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位老先生今后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