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一起到国家大剧院去看演出,去看芭蕾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演出。
这是她第一次去那个剧院,她爱上了剧里的一切。
当我亲密的拥着她进去的时候,我不在乎遇上熟人,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不过,好像也没有人看到过她。
我自豪,因为我可以做到不在乎。
如果是在我家附近的那个剧院,我就会在乎了。她知道这点吗?
只是她感觉到,这个秋天我的生活变了。
不再是围绕着她、家庭和找工作这几件事了。
下午的时候我去她那里,多数情况下是从健身房穿着运动装直接过去的。
在健身房那里,男男女女碰在一起,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新的群体,是我以前所没有接触过的。
一起跳舞,一起游泳,一起健身。还有好多我的战士和战友也在那里,我们经常在那里聊天、下棋,我踏入社会的社交活动是从那里进行的,所以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加入他们,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当然,我或者来早一点或者来的晚一点,完全取决于梦露的上班时间。
这样做并不影响我的声誉,反而,对于梦露来说,这样做有点神秘。
这点我清楚,也明白。
即使这样,也没有错过我的那个圈子的什么社交活动。
不过,我还是会有一种感觉,就是恰恰在我早走的时候,在我缺席的时候,会有关于敏敏的新闻,或者什么新鲜的事发生。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进行选择,到底是留在健身房聚会还是去梦露家幽会。
巧的很的是我的生日是11月1号的,我的以前的一个战士在这里为我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派对。
我在这个派对的高潮脱身离去,感觉自己不好意思得很,面对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飘然消失。
即使如此,我也发现梦露在神情疲惫懊恼地等待我了。她则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我也曾问过她的生日是哪天,她说是三月三号,她却没有反过来问我。
其实,那天她的情绪没有比平时更坏,平时她也就这个样,等我的时候坐在一侧不声不响,直到我进来。
不过,她今天这个样子影响了我的心情。
我甚至今天没给我家人打电话,我就过来了。
我甚至想见她一面之后一走了之,回到健身房去,回到我的朋友们中间去,回到我那轻松愉快的环境里去,去高谈阔论,去嬉戏打闹,在那里和他们在一起我可以忘记自己的年龄。
于是我也摆出同意的情绪,结果当然是冷战起来。
这次,我对她简直是视若无物,不过我也惶恐起来,害怕就此失去了她。
最后,我却复蹈前辙,缴枪举手,直到她重新容纳了我。
不过,自此之后,那次的事,我充满了懊丧。
这以后,我们就有了隔阂。
倒不是我泄露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冷落梦露。
对于我应该保守的秘密,我没有供认不讳。
我原来的行迹,我也守口如瓶。当然,对于梦露,我也没有承认有这个人存在过。
我很清楚,否认更是一种肯定,或者是对前面的背叛。虽然,一个人到底是掩饰了自己的罪恶,还是仅仅是出言谨慎、深思熟虑,为了避免落入不必要的尴尬,或免得成为朋友们的笑柄,只要我不说出来,这些是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的。
有些人采取了不予承认的态度,这恐怕就只有他们心知肚明了。
但是如果否定背叛的话,终究会把那些关系中的根基抽走,以前的所有一切都站不住脚。
第一次怎样否认有梦露这个人,我已经记不得了。
那年夏天在健身房广结友情,之后是友谊再发展出新的友情。
这家健身房的老板是我以前的战士,我们原来在部队的时候就已经熟识,现在我也喜欢上了他的一个部队转业朋友,一个和我有一样的出身也热爱部队的男士,我们马上成了知心朋友,他不久也和敏敏接近了。
敏敏的家离我家住的不是很远,我们俩有几次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也就是我没有去梦露家的那几天。
开始的时候,我同他们的友谊没有那么深的时候,我可以把梦露带过来认识他们,或者把我和她的事告诉他们。
后来,和每个人渐渐熟悉了以后,我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他们说了。
到最后,我部队的一些谐事都说了,唯独转业这段时间梦露的事情没有说。
我于是又想到,我这个时候再说梦露,是不是朋友们会误解我不负责任?既是指家庭也是指梦露。
我感到有点内疚,不过,不管我怎么伪装自己,我也明白我在背叛梦露。这种感觉在我遇见梦露对我妻子的感觉里是从未有过的。
因此,我让朋友们分享了那么多的部队的秘密,几乎是我整个人生的秘密,而关于梦露却只字未提。
有几个朋友已经晓得我每天下午的行踪很神秘,认为我对有些事情不是很坦白,不过,真的是一次酒后,酒后的饭桌上,我把敏敏错认了梦露,我伸过手臂拦住敏敏。她说了几句话,但是没有拒绝我:“你怎么……”
她并没有对着我,而是看着桌子上其他人。
“怎么?”
“你好像心里有事?好久了?这是你经常下课后匆匆离开的原因吗?或者是你家里很忙?”
她把梦露的事,认为我家里很忙。我感到自己很可耻。但是,在这个时刻,我依然不能谈到梦露。
“不,已经不再忙了,敏敏?”
话到嘴边,我还是不愿意说出,让我忙的事就是梦露。
“我每次匆匆离开是有其他的事情。”
“那么,如果方便你可以说出来?是不是,你其实很想讲,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吗?”
是我不方便说吗?是我不晓得如何开口吗?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在这酒后大家互吐真言的桌上,我和敏敏相拥着,互问互答。
此情此景,非得逼我对敏敏,对桌上所有的人,把我和梦露的事情讲出来吧?
我只说了一句:“下次吧!下次我会讲出来。”
但是,永远没有下一次了。
我从来不知道梦露在既不上班也不和我约会的情况下到底在干么。
其实,即使她上班做什么工作我真的不知道。
每当问她的时候,她总是支支吾吾,或者用别的问题搪塞过去。
与其说是我俩共享着一片天空,不如说是她在他的天地里给我让出了一角空间,空间的大小全凭她自己决定。
我该对此满足了。
要想得到的更多,或者只是想知道的更多,就是一种不尊重。
几乎每时我们俩在一起都特别开心,每次都能有一种感觉,好像世间所有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也许什么也不发生。
这时,如果我提一个我俩之外的话题,她就会微变一下脸色,或者干脆沉默,但从不断然拒绝:“大勇哥哥,我累了,可不可以换一个话题。”或者干脆拿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亲一下。
要不,就用手指在我后背上比划着:“你看,我要做饭,洗衣,上班,购物,逛街……”这时,她会拦住我的脖子,把脸贴在我的肩膀上:“要不,我会饿死。”
但是我从没有在马路上或者是商场里和她意外的碰上过。
虽然,她屋子里摆了好多的书,她也说她喜欢书,也经常去逛书店。
在我们认识的最初几个月里,我一直想同她去逛书店,可她就是不愿意。
偶尔,我们会在一起谈论看过的书。
她看书时毫无选择的,只要是书,她基本上都看,从恐怖、梦幻、幽默、到武侠和官场等等。
而我,只喜欢看一些纯文学类的小说。有一部小说是我们俩都喜爱的,以孙少安和孙少平两兄弟为中心,在社会中顽强拼搏,不甘为命运的玩偶,在沉重的生活中发掘自己被禁锢的价值。
当我谈到这里的时候,梦露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眼里泪光闪闪。
之后,梦露的行踪特别的古怪,她时而反复无常,时而盛气凌人。
同时,也让人感觉得出,她是处在某种压力之下,这种压力在折磨着她,逼得她敏感而又极度的脆弱。
我特别害怕我一旦不小心点燃,她就会爆炸似的。
我曾经关爱地问她这段时间怎么了,她用沉默回答我,简直使我不能忍受。
同时,我又感觉自己不被重视,也觉察到了她的孤立无援,所以我既想与她风雨同舟,又想让她静静地缓解一会。
有一天,梦露突然间笑了,我以为她的事情过去了,压力也消失了,以为她从此恢复了常态。
正好,我们开始一部新的小小说的筹备。
我答应这次由我来写,我的确有了几个好的计划。
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同意让我继续写下去。
“让我帮你洗洗澡吧?大勇哥哥!”
洗澡间里充满了水气,闷热的像一张沉甸甸的大网,要把人罩住似的。
梦露打开了热水器,里面加了点香水和沐浴液,她开始给我洗澡。
她穿的是连体吊带和皮肤差不多颜色的睡裙,在这个闷热潮湿的空气里,衣服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她没有穿内衣,身体轮廓分明,一览无余,她此时有些故意挑逗我,她不需要挑拨,她此时的每一个动作已让我兴奋不已。
我们缠绵很久,我感觉得出,她在努力把我推到一个我从未领略过的境地,感受那些我从未感受过的,支撑那些我最终撑不住的。
我极端温柔地委身于我,今晚的动作都是前所未有。
只是她一心希望最终和我一起达到一个极限的高度。
“好了,你可以走了,去你朋友那里去吧!”她同我告别,我走了。
身上的温度仍然凝固在那栋陈旧的别墅里,徘徊在那高低不平的小巷,闪耀在眉宇之间。
我一阵阵头晕目眩。
健身房里传来一阵阵“一、二、三……”有节奏的号子声,好像来自遥远的、遥远的地方。
总之,我在这尘世间穿梭移动,物我两忘、我物两忘。
我潜入那洋溢着青春气息的人流里,我机械地做着任何动作,根本没有渴望再做出其他新的动作。
我走到其他人旁边坐着,我听得见他们在谈论什么,取笑什么,我觉得实在可笑,简直无聊。
不知过了多久,我这种感觉退潮了。
不知什么时候,健身房里又恢复了它原来的常态,仍旧是装饰着谈笑略有调情以及交友和聚会的健身房。
当我猛地抬起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梦露,她正在干什么我真的忘了。
她穿一条丝绸的软裤,上衣是一件丝绸的软长衫,头发没有散开,而是从后面挽起来。
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没有进入队伍,只是远远地望着我。
我也转过头看她,我看不出她什么表情,她离我太远。
我朝她走去,一连串的问题略过我的脑海: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愿意让别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吗?我愿意被别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吗?为什么我们这次是不期而遇吗?我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于是,我回头看了一下其他的人,等我再次回头的时候,她就忽地不见人影了。
那套丝绸软裤,丝绸软上衣,挽起的发髻,站在这里看我,我确实读不出什么意思,不过,这是她赠给我的最后一个画面。
“嗨,常大哥。”敏敏兴奋地跑过来,“她好美啊!”
“你是说刚才那个女人吗?”
“是的,她好美,好像是再往前推三十年前的美女,古典而有韵味,我好喜欢啊。”
“你看见她了?”我疑惑的问着。
“是啊,你没有看见啊,她在这儿痴情地看着你好久呢!”
“确实吗?”
敏敏使劲地点点头。
忽然感觉敏敏很懂我,这件事如果是我告诉我老婆,她打死她都不相信,她做出的反应就是,她会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