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的诗歌、戏剧、小说以及评论,都是世界级的。他熟谙德语文学,通晓欧美的主要文学成果,研究过波斯语诗集,晚年还试图了解印度文学和中国文学。在文学之外,他对绘画、音乐、建筑等艺术门类都有过精辟论述。在艺术之外,他对岩石、云朵、色彩、植物、动物以及人体解剖等下过深湛的功夫。除此,他还对魏玛公国的科学文化事业及其他政治、经济活动,比如剧团领导、艺术教育、征兵、开矿等,都付出过大量心血。
列夫·托尔斯泰当过兵,打过仗,经营过田庄,开办过学校,编过杂志和教材,研究过多种宗教,为死刑犯向沙皇上书请求赦免,亲自参与社会财富的调查,懂得俄、法、英、德、希腊等差不多十种文字……当然,于文学创作上,刨开被他称为“试笔”的中短篇小说和特写(这些作品已让他跻身于俄国一流作家之列),单是那“无与伦比”的三大巨著,就够一个具上上之才的人忙些年头了。
斯蒂芬·茨威格一生经历两次世界大战,一生都在旅行途中(作为犹太作家,他的所谓旅行事实上是流浪和逃难),参加过军事部门的资料搜集工作,与罗曼·罗兰等朋友一道,为世界和平而奔走呼号,懂数国语言,写过多卷本作家和政治家的传记,以及专论、小说和故事,特别是自杀前还写了《 昨日的世界 》这部堪称伟大的自传性散文作品。
再看看我国优秀的现代作家,作家之外,往往还是翻译家、教育家、编辑家、学者、社会活动家。他们的一生,也和世界上那些伟大作家一样,做出了许许多多让我们惊嘴咂舌的事情。
——而中国当代作家,除个别人带着学者、翻译家或编辑家的头衔外,其余都是“纯粹”的作家;也就是说,作家之外,他们做的事情越来越少。
我想,当代作家做事少,并非缺乏才智,更不是缺少时间,而是太急功近利。在物质生活的强大诱惑面前,在激烈而血腥的竞争之中,他们普遍缺乏宽松宁静的心态。一个从事文学的人,如果从整体上经不住物质的诱惑,属下下等,此不多言。在文学上过分强调竞争,是对文学的扼杀。卢梭曾深刻地注意到这一点,他认为,如果竞争成为了生活的主线,将使人过于冷酷,过于固执,肌肉过于紧张,愿望过于急切。他说得很对。人们哀叹文学被边缘化,事实上边缘化得远远不够,各地都有作协的机关,还有各种各样的文学奖项。等到什么时候,机关没有了,奖项没有了,才是真的边缘化。真的边缘化了,才会产生真文学。
由于急功近利,使当代作家越来越疏于关注人类共同的事业。而作家最深刻地激起民众的兴趣和爱戴的,是敢于正视人生问题,并以自己在艰苦卓绝的努力中寻求到的真理,给予人生以指引。莫德说:“把一个人拴在载荷颇重的社会大车上,他只能非常迟缓地前进,但是他所有的进步都是努力的结果,并且在实际上也颇为重要。如果让他脱离车子,他可以愉快地、容易地,乘着沉思的翅膀飞去,飞到最高的天边的极限,但是不能对他们的同胞们的生活产生任何可见的结果。”而且尽管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艺术家,可为了某些重要的东西,他都可以随时准备放弃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