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道德是文学艺术要探寻的重要内容,但如果用道德去统治一切,这样的作品是软弱的,在某种意义上,它还是可憎的。这样理解的依据在于,在复杂的人性面前,道德只是一层外衣,它既不能解决未来的困惑,也无法处理当下的矛盾。在人类发展史上,道德不停地建立,又不停地抛弃,我们难以找到永恒道德的存在,如果写作者舍弃纷繁复杂的人生世相,退缩到道德的外衣里,很可能意味着丢盔弃甲,因为这层外衣是不可靠的,即便它能永恒存在,也不是帮助你战斗,而只是教你防御。天底下,还没有一种单纯的防御可以取得最终的胜利,长城就是最好的例子;何况道德远不像长城那样坚固,它的脆弱——有时候还是虚伪,注定了它没有能力保护你笔下的人物。你笔下的人物只有主动出击,才是生存下去的强大理由。
道德是已经建立起来的规范,它的公共性,本身就与文学艺术的理念相悖。对笔下人物的最大尊重,就是消除他们的公共性。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写作者不应该在人物要说某句话、干某件事之前,先帮助他们来一个道德过滤。过滤后的人物,是缺乏生气的人物,是现实世界柔弱的影子——人们称我为现实主义作家,其实我根本不配担当这个名号,因为我写出的人物离嶙峋的现实那么遥远。同时我还想,所谓道德,就是预先设定了人与人和人与万物之间的关系;所谓超越道德,就是视这种关系为无物,人看到的只是人,只是万物。关系会限制甚至扼杀一部分生命,但它组成了一个大的生命——富有秩序的生命。当秩序和谐地运转,可以歌颂道德;当秩序已变成教条,尤其是变成了某些不良利益集团的保护伞时,就要越过去。唯有这样,才是真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