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长篇小说《大河之舞》积累感觉,我回到故乡普光镇去。
在普光镇上住了二十来天,我才惊异地觉得,这里仿佛不是故乡,而是异乡。
冬日里,太阳很少,偶尔出来一下,也只能称“太阳花花儿”。天空和大地,都是阴沉的,山与河同样缺乏生气,来来去去的人,有的虽带着笑脸,可那笑脸像是纸上的风景,走不进人心。这里的山水我也不认识。山名与河名,我大多知道,但我不认识;包括对我读了五年书的罗家坝,也有强烈的陌生感。气田的开发,使这里来了许多外地人,每一次外来人的进入,都不会只是进来一张吃饭的嘴,必定还有别样的生活方式,包括观念和思想。这里的山河破碎了,山上和平坝,到处竖着井架,河道上跑着汽艇,堆拥着采沙船。冬腊月间,办喜事的多,办丧事的也多,高音喇叭里传出支客师沙哑的嗓音,播放着哀乐,还有时时炸响的鞭炮,都在大河两面的山壁上碰撞。
我以前所谓的回家,就是回半山上的那个村子。那是我熟悉的,过去熟悉,现在也熟悉,尽管人在变,土地的面貌也在变,但变不掉关于她的记忆。或许,我的故乡,并不需要一个很大的范围,就只是那个村子,就是那村子里的三层院落以及附属于他们的土地。这二十天我是住在镇上。我对镇上一点也不熟。小时候,偶尔到镇上赶场,做些农家小孩的买卖,从镇的这头挤到那头,印象最深的是理发店、饮食店,后来去外地读书、在外地工作,回家时基本上都是在镇子下游二里外下车。何况,现在的镇子早不比当年,当年那条老街,现改名“巴人街”,皆因河对面的罗家坝发掘出了古巴人遗址。新街有国道穿过,公路两旁店铺林立,灰尘大,噪声大,与先前的老镇已说不上什么联系了。
我似乎应该自觉地把“故乡”撑开,因为围绕着那个村子,我已写过了那么多小说,至少暂时,我觉得没多少可写的了,我要把整个普光镇都纳入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