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的时候,手机响,我眯着眼睛看,是成都的号码。我疑惑地接起来,秦莫扬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依朵,老妈将我遣送回学校了,刚下火车,跟你说声。”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释然地笑了。秦莫扬终于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了。
可是,心里却有丝丝地难过。原以为秦莫扬会生我的气,会不再理我,却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我出卖他的事情一笔带过。
我“嗯”了一声,让他在学校好好地复习期末考试,我很快就回去了。是的,我也该回学校了。英语竞赛迫在眉睫,我怎么能让善良的班导失望呢?可是,找不到泉宇,我真的怕自己不能全力以赴。
秦莫扬乖乖地应了,然后挂了电话。我想发个短信让董翔巍尽快查出泉宇的下落,却发送了好几次都显示未成功。一拨电话,我便倒出了口气,应该是漫游加长途接得太多了吧,手机居然欠费了。真糟糕,我悻悻地丢下手机,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被手机吵醒,来不及思考手机怎么还是通的,就被班导心急如火的声音震得耳膜都快破了。班导说:“程依朵,限你一天时间,赶紧回来,否则算你旷课!”说完,便挂了电话。我胆战心惊地放下手机,真没见到班导这么严厉过。抬起头,老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我笑了笑:“妈,怎么了?”老妈说:“依朵,你还是回学校吧?回来有好几天了。”我点点头:“一会就去打火车票。”她点点头,出去了。
我看了看手机,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是系统消息提示,此号码于今天早晨8时交了100元整的话费。另一条,是秦莫扬发的。他说,自己的手机停机了,估计我的也会停,所以一起交了。他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为我伸出援助的手。真让人温暖。
我微微笑着,然后给董翔巍发信息,让他不要帮我查泉宇的下落了,反正我都要回学校了,查了我也见不到他了。若是有缘,我与泉宇终会有相遇的一天。更何况,为了见他一面,搭上我终生的幸福,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太委屈自己了,呵呵。
董翔巍没回短信,我估计他在忙,便急忙去了火车站。依然是晚上9点的火车返校。
老爸对我这趟回来一直不太高兴,都不怎么跟我说话。现在,我要走了,他去超市买了很多零食让我带去学校,又催着老妈多做些好菜给我吃。我有些感动有些不安。
任何时候的离别,都是令人伤感而落寞的。
整一天,我都待在家里陪老妈。而后,我收到董翔巍的短信。他给我一个地址,然后说,这是泉宇的住处,若是现在去找,还来得及见他一面。我“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老妈问:“怎么了?”我说:“妈,我出去下,一会回来。”老妈顿了顿,说:“那尽量晚上回来吃饭吧,记得火车的时间,别耽误了回校!”我点点头,便出了门。
董翔巍果然不会让自己失望。他想办的事,绝不会做不到,包括查找泉宇的下落,包括得到我。
找到董翔巍给我的地址,费了好大的劲。我纳闷,既然泉宇跟他母亲已经和好,便没必要来这种偏远而贫穷的东郊居住。这一片的房子,看起来实在是陈旧。走近地址上的那幢房前,我的心里,一阵一阵的悲凉。暗红色的铁门,漆已经掉了许多。庭院里的花草,因为无人打理,看上去突兀的荒芜。我怯怯地喊:“有人在吗?”
半晌之后,里面的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美丽的中年女子优雅地走过来,她的眉眼之间极为清冷。想必,她便是泉宇的母亲。我轻声地问:“请问,泉宇是住这里吗?”没等她回答,里面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妈,谁呀?”
我望着侧出身子的泉宇,怔怔地说不出来话。这么久了,他依然是那么帅气,却平白多了些成熟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寻找了他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担心他会出事,却在见到他平安无事之时,抑制不住地失落。而他的眸子里,绽放着复杂的喜悦与忧伤,似乎还有一丝慌乱。很久之后,他才叫出一声:“依朵。”
大抵是因为时间改变了我们吧?两两相望,却无话可说。而后,泉宇妈妈打破了宁静,她开了铁门,笑着对我说:“你就是依朵吗?泉宇常常提起你。”我腼腆地笑了,叫了声:“阿姨好。”
进了屋子,居然发现门外的全是假象。泉宇的新家,楼上楼下,宽敞而明亮。华丽而现代的风格,独特的装潢与摆设,断然是有钱人家的模样。泉宇妈妈的眼光,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我笑着对泉宇说:“我跟秦莫扬找了你很久,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还以为你出事了,原来是过好日子去了!”
泉宇没有笑,他认真地说:“前段时间,匕首的手下总是去‘回到过去’里闹事,我与平叔商量,既然没办法开下去,不如关门大吉了,刚好可以和我妈住在一起。”
我刚想问泉宇,怎么跟阿姨和好的。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一个优美而灵巧的身影闪了进来,愉悦地叫道:“我回来了。”我回过头,身子猛然一颤,舌头便打结到说不出来话。难怪,泉宇看见我的时候那么惊慌。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像夕涯。
她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愣了一下,转而不悦地指着我问泉宇:“她是谁啊?”
想起来,与秦莫扬吃烧烤的那天,我看见的应该也是她。乌黑的头发,身材妙曼,还穿着一模一样的靴子。我仍然回不了神,嗫嚅着叫了声:“夕涯!”
她不高兴了,嚣张地凑近我,用她骄傲的鼻子挑衅我:“我不叫夕涯,我叫蓝格儿,你是谁啊?”我恍恍惚惚地笑了。她应该不是夕涯,夕涯永远不会这么骄横而霸道。我挑着眉毛看泉宇,他不好意思地拉过蓝格儿,说:“别闹了,她是依朵!”
蓝格儿冷冷地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材,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便换了张热情的面孔。她伸出手,说:“依朵,你就是泉宇以前的女朋友啊?果然很清纯,不过,没我漂亮哦!”
我笑了,蓝格儿之所以转变态度,大抵是见我不及她出色吧。泉宇说:“我女朋友。做模特的。她就这性格,依朵,你别介意。”
我摇摇头,不作声地笑。心里的一个伤口,却慢慢地扩散,扩散。而后,我的身体渐渐冰凉而僵硬。泉宇始终是忘不了夕涯的。他曾在电话里对我说,他恋爱了,对方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他不想说,他的女友长得酷似夕涯,只是不想伤害我,不想让我知道,他那么爱夕涯。即使夕涯死去,他仍然戒不掉他的爱,以至于找的女友都几乎与夕涯一模一样。可是,泉宇,我曾经爱了你这么久,在你的心里却一点地位都没有。真让人难过。
泉宇妈妈拉着蓝格儿说:“走,我有事情要你帮忙!”蓝格儿不太情愿地嘟囔着:“什么事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与泉宇,不肯离开。泉宇妈妈恁是把她拽开,笑着对我说:“你们慢慢聊。我去准备点茶水。”我礼貌而生疏地点头。
看着蓝格儿,我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却转而嗤笑自己,泉宇早就跟我没有关系了,还在乎谁讨他妈妈喜欢做什么呢?我对泉宇说:“这个蓝格儿挺可爱的。”他避而不答,却问我:“你不应该在上课吗?怎么回来了?”我幽幽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
泉宇有些尴尬,他避开我的眼神,说:“依朵,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跟蓝格儿生活得很好,明年,我会找个本地的院校读大学,一切结局都很圆满。你与秦莫扬也应该如此。”
我“扑哧”地笑了:“泉宇,你当我还迷恋你呢?我只是作为哥们才关心你的,瞧你说得一本正经的!”
泉宇一愣,然后摸着头笑了。我想起那天“回到过去”旁的小店老板,他提起平叔和泉宇的脸色那么惊慌,不由地担心起来,便问泉宇:“你说的匕首的手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泉宇耸耸肩:“匕首后来一直半醉半醒的,行踪也不定,听说越混越大,他手下无人管教,便常常跑到‘回到过去’白吃白喝。匕首不见了,他们就问我要人。我怎么知道匕首在哪,他们非要说我害了匕首,便趁机找茬,甚至殃及了周围的邻居。谁提起他们都害怕,然后都叫我们走……这里挺好的。这么安静,我可以很好地复习功课。”
泉宇说得这么轻松,我却很是心疼。难以想象,他与平叔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然后,我便疑惑,怎么一直未见平叔?泉宇的脸色很不好看,然后搪塞道:“他出去办事了,可能晚上回来吧!”
我不说话了,却暗自感到蹊跷。我总觉得,在这半年里,泉宇的生活里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与艰辛,直到现在,他仍然有着无法解决的难题。可是,他却迫切地想让我安心,或者,只是不再想让我介入他的生活。
尽管,我仍然那么固执地认为,我们四个人的天涯永不破碎。事实上,我们仍然越走越远了。我不知道泉宇的任何事情,包括他怎么遇见蓝格儿,怎么与他母亲和好,又怎么躲在这个偏远的郊区?最糟糕的是,泉宇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我不肯开口问泉宇,我从不勉强别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正是沉默,泉宇妈妈进来,端了杯热茶,然后留我吃晚饭。我看了看手机,一个未接电话,是家里的号码。我笑着拒绝:“不了,家里打电话催我回去吃晚饭,晚上9点的火车,我得回学校了。”
泉宇没有留我,他只是说:“以后回来了,带秦莫扬一起来我这里吧。”我点头,然后与泉宇妈妈告别。转过身,却无意中撞见蓝格儿在里屋探出头,偷偷地望着我,眼珠漆黑明亮。见我发现了她,便灿烂地笑,朝我摆摆手。她真的是个可爱的女孩,看起来那么单纯而娇气。笑起来,却像极了夕涯,那么傻那么明媚。
我见了,却平白地生出几分忧伤。大抵,是太想念夕涯了吧。
疲惫地回到家,老爸见到我,便叫老妈开了饭,催我吃完饭,赶紧去火车站。我看看时间,才六点多嘛。老爸生怕我误了车。帮老妈去厨房端菜盘,老妈低声问:“该办的事情都办了吧?”我点点头。老妈说:“那在学校要好好念书了。”我又点点头:“当然,以后还要赚钱给你们买好大好大的房子呢!”
老爸在身后,淡淡地叫着:“傻孩子,只要你过得幸福,咱们老两口就开心了。”
我的嗓子有些哽咽,真该死,应该开心的,对不对?程依朵,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总是觉得忧伤呢?你看,你有多么温暖的家啊!嗯,一定要幸福!
我背着行囊,一个人去了车站。执意不让父母送,只是讨厌不舍与伤感的情绪。路灯将我的影子拖得冗长而落寞。这个城市的灯火明亮而不迷离,可是,很快就与我无关了。
候车室的秒针总是滴答滴答走得很慢,我等得胸口发闷。夕涯与蓝格儿的模样在眼前交错出现,弄得我眼花缭乱,头昏欲胀。然后,我看见一双脚停在了我的面前,缓缓地抬起头,我看见漂亮的夕涯,望着我盈盈浅笑。我愣愣地站起来,叫了声:“夕涯。”
她不高兴了,又一次说道:“跟你说过了,我叫蓝格儿!”我终于回过神,望着蓝格儿笑:“你怎么来了?”她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我手里,说:“泉宇妈妈做的一些点心,让我带给你吃!”我一愣,这个不太熟的蓝格儿,居然如此热情,弄得我不知所措,只好木讷地说:“谢谢!”她想起什么,突然问:“怎么老是叫我‘夕涯’,她是谁啊?也是你们的朋友吗?泉宇从未跟我提过。”
我不知如何回答,既然泉宇不想让她知道,我也没有必要多嘴。若是让她知道,她不过是夕涯的替身,对她也是一种伤害。我便敷衍道:“夕涯是我一个好朋友,你们长得很像。”
她点点头,吐了把舌头,正想说什么,检票员催我们上车了。我便提着东西,来不及跟她说再见,就匆匆忙忙地检票去了。等转过身,蓝格儿已经不见了。我打开袋子,里面还放了张纸条,是蓝格儿留的手机号码,她说,保持联系。她还说,有时间去看她的演出。
我笑了笑,把号码储存在手机里,然后,在火车上给她发了条信息,跟她说:“蓝格儿,再见。”
嗯,蓝格儿,再见;夕涯,再见;泉宇,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