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从来不是任人捏扁揉圆的性子,唐夫人轰了他出来,他不动怒那是因为不愿意与一介小妇人计较。何况这妇人到底是护着夏令涴,不看僧面看佛面,赵王也只得忍着气回了宝禄王府。
安郡主在唐家哭了一场,回去的路上就累及,来之前还站在马背上逗趣,回去之后马也不愿意骑了,只倒在马车里,缩在父王怀抱里睡着,偶尔还抽泣两声。
赵王历来疼惜女儿,他总觉得皇家的男子天生是苦命,阴谋权术与琴棋书画并存,舞刀弄枪那是基础,能够将男儿当作小鬼恶鬼驱使就绝不把他们当作玉皇大帝般供着。反之,女儿家出嫁之后就要随夫家,万事由不得自己,越是尊贵以后肩膀上的担子越重,谨小慎微的为大雁朝的安定舍弃小我,是真正的身在曹营心在汉,让他不得不提前将一辈子的疼爱浓缩在了十五年里。哪知,宠溺太过,倒是将小郡主养出了刁蛮无理的性子,还忽视了自家妻儿,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儿子,不划算啊不划算。
赵王将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都想了一遍,到了宝禄王府再见到老王爷一家和乐就忍不住心底冒酸气。将女儿给奶嬷嬷抱去歇息,自己揣着小心眼的跟宝禄王打哈哈,将宝禄王府的众多儿子女儿都看视了一遍,想象一番自己以后儿孙满堂的情景就飘飘然。
宝禄王自然知晓赵王最近的烦恼,状是点拨一番的道:“其实吧,妻妾众多才能将开枝散叶的愿望尽早实现。”
赵王一听,也对啊。正巧的是,回到院子,正好看到皇叔赠送的美人,心里也不觉得痒痒的。这女子嘛,不能宠,宠得太过就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忘了夫君才是她们的天。
美人们也是相当有眼色,看得赵王稍显柔和的神色,俱都发挥了温柔本色力求先将赵王哄上床。
话说两头,赵王妃虽然去了唐家,她身边随嫁的丫鬟嬷嬷们可没有全部随行。这负责照顾小郡主的嬷嬷就是离开皇城之前,夏令涴的娘亲特意塞来的韩商媳妇。韩商媳妇那是黎家的家生子,随着夏家三夫人陪嫁到了夏家,一路风雨随行最是衷心,且在大家子里面长大,什么阴谋明谋没见过。这些日子见得赵王身边的美人不断,原本还料定了对方定然坐怀不乱,可到底不放心,买通了赵王身边的不少近侍。本来就是一家子,韩商媳妇出手又阔绰,在王妃面前那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侍卫们自然就顺理成章的得了些好处。这里赵王才动了一点心思,那头近侍已经七拐十八弯的将消息给传递了出去。
韩商媳妇刚刚给小郡主换完了衣裳,掖被角,听了这消息脸上的笑意丝毫没减退,给了赏钱,转头就附在小郡主的耳廓边嘀咕:“郡主,如今王妃不在身边,要是王爷也不要你了咋办哟!”
小郡主睡得迷糊只听到有人不停的唠叨,脑子没反应身子倒是动弹了,踹开了被子就开始哭。众人哄了一会儿,小郡主似乎是被梦魇了流泪不止,神志依然不清醒。韩商媳妇趁机又小声嘀咕:“要不,小郡主以后都随着王爷一起歇息吧?”
小郡主睡梦中伸出双手,哇的大叫:“爹爹!”喊了几声,韩商媳妇硬是狠下心肠得又道:“王爷要哄美人,小郡主别闹腾啊,嬷嬷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这似乎是打开密匣子的钥匙,小郡主勉强在泪眼婆娑中睁开了一条缝,大嚎:“我要爹爹!”嚎得屋顶都要掀了起来,手大脚踢的不要任何人碰触。丫鬟们毕竟不是老妈子,又都知晓郡主的倔脾气,当即道:“要不,我们抱着小郡主去找王爷吧?”韩商媳妇唉声叹气,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小郡主倒是醒悟了过来,鞋子也不穿,打着赤脚就往外面跑,唬得众人挂糖葫芦似的追。一路惊飞了不少珍禽,吓住了王府的仆从,引得了老王爷的儿子女儿嬉笑围观,追逐的队伍越来越长,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糖葫芦串一颗接一颗,每一颗都挂着看好戏的笑脸,直到看到————美人坐在赵王的腿上。
“噢——!”有人捂嘴,有人捂眼,有人捂脸,有人捂头。
小郡主瞪大了眼,泪水还在流淌,如葫芦上还没干透的红糖。她迟疑的先前两步,三步,赵王状似淡定的推开身上的美人,对女儿招了招手:“锦儿做了噩梦吗?”
小郡主抿了抿唇,飞快的冲了过去,再临近赵王只有一步远的距离,突然矮下身子,用脑袋对着赵王的大腿之上,腰部以下顶了上去……
“嗷——!”这一次,大部分的男子都选择捂住下身,感同身受般哀嚎。
小郡主还不够,小小的脚掌踩在赵王的脚背上,趁着对方弯腰呼痛之时,顺手揪住对方的发丝猛地拉扯,再张口‘啊呜’的咬在了赵王的鼻梁上。暴怒的小郡主只差在她父王的肚皮上跳舞,大喊大叫:“父王是混蛋!”
随行而来的韩商媳妇深深的叹气,小郡主的教养问题已经刻不容缓了。
宝禄王府里每日上演全武行,唐家却是喜气洋洋开始张罗着赵王世子的满月宴。只是,对外也不好宣称赵王妃与赵王不合的消息,堂堂赵王也犯不着在商人世家府邸摆宴席,所以,蜀玉发帖之时也只是说赏花宴而已。可这金梁城是什么地方,各大家族那也是与皇城的各大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帖子还没下,已经有人已经上门预定。
唐家别庄只是蜀玉打发闲暇的庄子,估摸着有赵王妃坐镇,定然会高朋满堂,所以特意回了本家。
唐家的本家在金梁城的中央地段,边上靠着蜀家。拐过两条大街就是宝禄王府,背靠的是龚家几辈子的祖宅,与其他大家族形成了金梁城的权利地带。
赵王是金梁城第二大权势,自然不可能早早的到唐家。小郡主这些日子将他折腾得够呛,再多的风花雪月在女儿的暴力和胡搅蛮缠面前都消失得无力。与金梁城的众多家族人一样,他现在有个迫切的希望:王妃,你快快收了锦儿这妖孽吧!
“他来了?”
蜀玉挑着一根火树银花金琉璃步摇斜插入夏令涴的发间,笑道:“自然来了,现在估摸着被众多官员堵在了正厅闲话呢。”
夏令涴左右看看妆扮,由着丫鬟扶起身来,再整理了衣裳,由不得叹气:“总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法子。”也该她焦虑,皇城已经传来了消息,皇后已经封锁了凤弦宫,与皇上成了水火之势。虽然赵王已经脱离了皇城,可夏家本家却时时都在风口浪尖上,若是连赵王这边都失势了,就真正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夏家三房两姐妹,一言一行都再也出不得差错。
皇城的消息蜀玉也晓得些,唐烆平日里沉默寡言,可书房却是对她敞开的,江湖的,朝廷的,世家大族的消息一直没有间断过。蜀玉性子闲散,既然包揽了赵王妃的事情,自然也就关注夏家多。见了夏令涴低头,思忖一番即道:“作为女子,若是一味的委屈自己,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从而让你一退再退直到无路可退。世人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若是背后没了路,只有海呢?你真的要坠海?身为王妃,你舍得下世子的前程,舍得下郡主的富贵荣华?舍得夏家对你的教导,夏家老爷夫人对你的期待?”
蜀玉握着她的手,俏皮地道:“其实要让一个男子对你死心塌地的很容易。”
夏令涴挑眉。
“只需要让他觉得你无法掌控,你并不是真的非他不可就好。”
“可我是他的王妃,我必须让他安心,放心的去操持外面的事情……”夏令涴停了下来。是啊,他的确放心,放心到了放肆,对她的付出觉得理所当然,迸定了她不会离开。她无法阻止他对女儿的放纵,也无法赢得他的重视,更是无法劝阻他远离外面的声色犬马。她一再退让,王妃的尊严摇摇欲坠,夏家的脸面已经不堪一击,正妻的威信被一日日的消磨。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有家族,有儿女,她必须替皇宫中的妹妹留下一条退路,必须为妹妹撑起另外一道城墙,为夏家竖起坚实的堡垒。
夏令涴鼻翼酸涩,抱过小世子逗弄两下。小世子至今还没有自己的名字,这对于皇家来说是被厌弃的征兆。她的孩子,夏家仅次于太子的第二尊贵的孩子,连妹妹都能够在冷血的皇帝面前保下儿子的地位,她作为姐姐为何不能替自己的孩子撑起一片天。她的儿子,虽然不至于登上那至尊之位,可也必须是能够堂堂正正立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夏令涴觉得空虚的内心升腾出一股力气,给了她无限的信心,让她生出披荆斩棘的勇气:“你说得对,我必须为我们母子打算。就算夏家失势了,我夏令涴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女子。”
蜀玉拍手轻笑,点点头:“如此,我们就给赵王演一场好戏吧。”打开门,徐徐走入一名倜傥男子,神色温润,身姿沉稳,细嗅之下隐隐还能闻到药草特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