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不忘自嘲调侃,当地无医无药,他就告诉朋友说:“每念京师无数人丧生于医师之手,予颇自庆幸。”他外出访友,遇上急雨,可以戴竹笠,穿木屐,惹得群儿争笑,村犬争吠。他依然不改其乐,觉得九州之外皆环海,也不过是一个大岛罢了,没有什么优劣。每天他高兴地大吃荔枝三百颗,没事在三岔路口数着来往行人。出门不怕迷路,因为家在牛栏边,只要循着牛屎就能找到归路;他与当地人士闲逛夜市,置酒相邀;他食芋饮水,着书为乐;他行医治病,搜集药方;他还认真探讨佛道二教的“养生”之术并认真加以体验、实行……就在人们认为“海外炎荒,非人所居”的海南岛上自得其乐的生活下来。诗酒自娱,不弃平生爱好,人在烦恼苦闷或精神过度紧张的时候,能以另一种爱好转移一下注意力,对于健康大有好处。东坡流放海南的三年问,无日不饮酒赋诗、作文写字。这不仅为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文学遗产,而日也帮助他在穷愁潦倒的情况下,自娱身心,渡过难关。他不仅饮酒,还亲自酿酒,酿出各种各样的酒,有一首诗的标题是《庚辰岁正月十二日,天门冬酒熟,予自漉之,且漉且尝,遂以大醉,二首》。所谓的漉,就是用布巾来过滤酒。在海南,除了饮酒赋诗,东坡仍不间断他的书法艺术,还把它当成娱乐身心,待客会友的活动。他闲时,自书陶渊明、杜甫、柳宗元等名家的诗文赠送朋友、客人。也有大陆上那些不怕“罪臣”牵连的和尚、道士远道前来索取他的墨迹。此外,爱郊游,爱访友,爱谈禅论佛等,东坡在海南一样也没丢。在寂寞困顿之中,这些习惯爱好帮了他的大忙,不至于终日忧愁叹息。当地人也不势利,对于这样一位失去了权势的老人并不因为从他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而疏远他,使他总算还有一个可以娱乐身心的环境。
海南岛炎热多雨,北方人多不习惯。但东坡经过观察和分析,终于领悟到,这只是一个适应的问题。他尽量改变自己原有的生活习惯以适应当地的自然环境。终于他觉得海南的气候是十分宜人的。“海南无夏”“四时皆似夏,一雨即成秋”等是他的评价。对气候是如此,对饮食,东坡也努力适应,过去一听说就要呕吐的东西也吃起来了,还称赞“色味香皆奇绝”。在残酷的迫害面前,他信奉佛道“齐生死,等荣辱”的观念,在旁人看来无法忍受的“炎荒”生活中闯出了自己安然闲适的新境界。他依旧像在别处群,更加的深入到生活的底层。与普通老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融化在普通群众之中,因而感到了生活中各种质朴纯真的乐趣。他宣言“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所以不仅环境相宜,人情更是珍贵。人们帮他盖房了,分给他猪肉,送给他蔬果……这种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和谐统一,使逆境中的东坡终于安然无恙,熬过了三年的谪居生活。没有这种乐观心态在那个远离家乡远离亲人的孤独小岛上,苏东坡可能早就回天上销假了。
当然苏东坡最快乐就是写作之时。苏东坡觉得他劳而有获,心中欢喜,他写出:“某现在东坡种稻,劳苦之中亦自有其乐。有屋五间,果菜十数畦,桑百余本。身耕妻蚕,聊以卒岁也”的诗句。不管怎么说,能使读者快乐,的确是苏东坡作品的一个特点。一天苏东坡写信给朋友论:“我一生之至乐在执笔为文之时。心中错综复杂之情思我笔皆可畅达之。我自谓人生之乐,未有过于此者也。”苏东坡的文字使读者的感受亦畅快如此。欧阳修说,每逢他收到苏东坡新写的一篇文章他就欢乐终日。虽然贬谪在外,但是苏东坡的诗词仍然流传很广,似乎没有受到地域的阻隔。就连远在京城的宋神宗仍然能够经常看到苏东坡的诗词,宋神宗身边的一位侍臣告诉人说,每逢皇帝陛下举箸不食时,必然是在看苏东坡的文章。即使在苏东坡贬谪在外的时候,只要有他这新作的诗到达宫中,神宗皇帝必当诸大臣之面感叹赞美之。但是皇上对苏东坡的感叹赞美就正使某些大臣害怕,必使神宗在世一日,使苏东坡一直流放在外,不能回朝。
有一次苏东坡写文章力辩文章本身使人感到快乐的力量就是文学本身的报酬。他在世的最后一年,有时他曾想抛弃笔墨根本不再写作,因为他一辈子都是以笔惹祸。他在给朋友的回信中说:在远方孤寂无聊之后,写出一篇文章数日都很高兴,寝食有味。如此知文章如金玉珠月,实在是很难抛弃。作者自由创作时,能自得其乐,读者阅读时,也觉得愉悦欢喜,文学存在人间,也就大有道理了。
苏东坡在中国历史上的特殊地位,一则是由于他对自己的主张原则,始终坚定而不移,二则是出于他诗文书画艺术上的卓绝之美。他的人品道德构成了他名气的骨干,他的风格文章之美则构成了他精神之美的骨肉。
苏东坡一生的浩然之气不尽。人的生活也就是心灵的生活,这种力量形成人的事业人品,与生而俱来,由生活中之遭遇而显示其形态。正如苏东坡在潮州韩文公庙碑中所说:“浩然之气,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狱,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
苏东坡曾对弟弟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呵陪田院乞儿,在吾眼巾天下没一个不是好人。”他的随和、大度,使所有人都能和他亲密相处。他可以一边形容着海棠花的秀丽是“翠袖卷纱红映肉”,一如一位粉红着脸的少女,一边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散步逍遥自扪腹”。有一次他独自骑着马告别前来送行的父亲和弟弟,要到凤翔做官。行路高高低低,他频频回头看着弟弟的乌纱帽出出没没,尽管心中不舍,却依然笔下幽默地写道:“登高回首坡垄隔,但见乌帽出复没:莆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这似乎也说着仕途的起落无常。在常人难以想象的境遇变迁中,苏东坡彻底洗去了人生的喧闹,去寻找无言的山水,去寻找远逝的古人。
在无法对话的地方寻找对话,于是对话也一定会变得异乎寻常。苏东坡豪气地唱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尽管时代变换,人事灰飞烟灭,那又如何,不如还是“一樽还酹江月”,独享其乐吧。或许在我们看来,苏东坡的乐观是无奈的乐观,可是如果没有这份灾难过后的心态调适,失落后的心理转移,落寞之中的白省,或许就没有那些对凄苦的挣扎和超越的优美诗文,也就不会有一个可爱乐观的苏东坡了。
虽然一生仕途坎坷,被流放蛮荒之地生活贫困,甚至被严刑拷打、几乎丧命,他依然自得其乐,微笑接受,不改他顽皮、快乐的天性。他童心不老,苏辙说他晚年写诗:“精深华妙,不见老人衰败之气。”因为他以心理上的年轻,抵消了生理上的衰老;他心源不死,因此,生活之水长流;他才华卓着,根本不用去忌妒别人,所以,他不因妒火中烧而伤神;他胸怀宽广坦荡,宰相肚里能撑船,对一切得失、荣辱都视同儿戏,一笑了之,所以人们都非常喜爱他。他的乐观心态影响到他的创作,所以,看他的作品都感到了一种旷达豪迈之感。苏轼博学百家,善于广采博引,并不为一家之见所障目,而是取众家之所长,化为己用。他的乐观心态又帮助他扬弃众学之糟粕,所以,乐观精神在他身上得到充分表现,使他成为独异于众的,在厄运面前亦能引吭高歌的乐天派诗人。林语堂先生称他是“一个快乐的天才子”,或许就是这样乐天、幽默的性格,使他成为无可替代的苏东坡吧!伟人的思想与心灵,不过在这个人间世上偶然呈现,昙花一现而已。苏东坡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
对于文人来说,文字是深沉而寂寞的,是伤感的。特别是诗人,在对文字的深入研究后,更使其顿生沉重感。而苏东坡这位大文豪却是文学中的奇人,是豁然的心态让他留下了许多千古不朽的名作。
好心态如同海上的灯塔
坚定不移的积极心态是化思考为力量的源泉,是突破自我限制,创造新人生境界的原动力。有了积极的心态,就为我们的人生点亮了一盏成功的心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