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出差到成都,你都是到朋友家借一辆除了铃儿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骑着它满城跑,从未玩过“招手车”的“洋格”。
有人说你是“丐帮县长”,像个“守财奴”,然而,在我们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度多么需要这样的“守财奴”啊!
有人说你是个“工作狂”,干起工作来不顾自己的死活。14本记得满满的工作笔记,记录着你日夜奔波操劳的足迹,直到你在考察项目途中患病住进医院……
它仿佛在静静地诉说——
1986年,田坝盐厂新上“天二井”和真空盐制项目,你穿着汗渍斑斑的工作服,与钻井队的同志们一起研究图纸,参与安装,在工地上连续熬了14个昼夜,双眼布满血丝,有时靠在井架上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走南闯北的安装队的师傅都感动地说:“没见过如此亡命的县太爷。”他们不明白。你如此亡命,图什么?
1989年,“天二井”涌出白色喷泉,长期亏损的盐厂利润突破百万大关。滴酒不沾的你颤抖着双手举起酒杯,连敬钻井队的同志三杯酒,感谢他们为巫溪人民办了一件好事,在那一瞬间他们理解了你。
三上三下的西宁电站,整整折腾了16年。4届指挥长,26个民工魂归西宁,留下一腔长恨。
1986年10月,投资1280万元,装机容量5000千瓦的西宁电站开始动工复建。
1280万,对年财政收入只有1000万元的巫溪,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就是把巫溪一年财政收入的盆盆罐罐都涮干净,也只够建个西宁电站。
你出任指挥长掂量自己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你吃在工地,睡在工地。主厂房设计方案出台,你发现设计图纸上厂房挤占河道太宽,极易造成危险,便昼夜兼程赶往宜昌,请来了设计单位——葛洲坝工程局规划室的同志,一起研究修改了图纸,提高了安全系数。
电站工地上需要计算器,你打听到水电局有一些报废的计算器,便到水电局抱来7个,白天在工地上忙碌,晚上熬夜修好计算器,节约资金500多元。有人嘀咕:“曾县长太小家子气,1000多万的大工程,哪在乎那几个小钱!”你却严肃地说:“巫溪穷得叮当响,经不起大手大脚地折腾!”
在西宁电站工地,你住了一年多,不知多少个夜晚你在工地上忙碌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简陋的工棚里。你感觉好累,其时,癌细胞正在无情地摧毁着你坚强的身躯。就在你生病住院前两个月,浇铸厂房挡洪墙,你连续4个昼夜守在工地上。食堂的炊事员把饭送到工地上,见你靠在水泥袋上睡得正香,想叫醒你又不忍心。端着饭盒,眼泪簌簌地往下流……
1991年底,西宁电站全面竣工。巫溪有了自己的“大动脉”。然而,你的动脉却在大出血!
谁也不会相信,巫溪的第一辆汽车不是从公路上开进去的,而是用木船沿大宁河托运进去的。
这不是天方夜谭。
1959年,新中国在为自己十岁唱“生日快乐”的时候,巫溪县境内才有一段三十来千米的“盲肠路”。巫溪人一代又一代肩挑背磨,盘行在高山危崖间的羊肠鸟道上,挑不走的大山,挑不走的贫穷,挑不走山里人的渴望啊!从20世纪60年代起,巫溪人开始向大山宣战,筑路架桥,多少山里汉子血洒大山,魂断险崖。悬挂在山间的公路,哪一条路上没有筑路民工的英魂?
无路不商,无商不活。
“改造前门,打通后门,连通林区,疏理河道”的蓝图被县委一班人勾勒出来了。然而要把墙上的蓝图变成大地上的现实,在山峦叠嶂的巫溪,需要付出多少汗水和热血。曾文科,你这个筑路总指挥,多少个日日夜夜,风餐露宿,勘测路线,设计图纸。筑路民工还清楚地记得,你与他们同吃包谷饭,同住大工棚。你不像个“县官”,更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里汉子。两年苦战,蚂蚁啃骨头般的苦战。奉巫东路、川峡路、巫恩路陆续连通,300多千米“毛坯”路被加宽加固。到1988年底,全县修筑公路51条,850千米,通车758千米,纵横的公路网路,蜿蜒盘旋在万山丛中,连接着巫溪的村村寨寨。
宁河素桥算是峡中一景。然而,你每过一次素桥,心里就隐隐作痛一次。不知多少山里人在摇晃的素桥上葬身峡谷,多少冤魂在大宁河畔哭泣。
“一定要为巫溪人民架几座大桥!”你暗暗发誓。你带领全县交通职工将誓言变成现实。马兰溪大桥、宁厂大桥、西宁大桥如三道彩虹飞架在峡谷……
在巫溪这块贫穷、落后的土地上,你注定要比别人多付出艰辛和汗水,你注定创造不出令人振奋的奇迹,你注定做不出足以使你自豪,使你升迁的政绩。你只有默默无闻地干,像蚂蚁啃骨头,一点一点地“啃”掉落后,“啃”掉贫穷,“啃”掉闭塞,直到最后默默无闻地倒下……
交通局的职工请了县里几个“秀才”,字斟句酌地反复推敲,为你写下这样一副挽联:
献赤心为山区修公路架桥梁竭尽全力无遗憾;
承遗志铺天堑通南北贯西东振兴交通慰忠魂。
三
残阳如血。
夕阳的余晖投进寂静的病房。
曾文科紧紧握住妻子明道菊的手。
病魔,折磨得他奄奄一息。眼、鼻、口腔溃烂出血,眼皮充满黑色的血污,双眼肿大如桃。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望着妻子,深情的目光里充满感激、愧疚。
默默无闻,相对无语。
只有两双深情的眼睛在静静地诉说。
道菊,我欠得太多太多了!
曾文科艰难地吐出这藏在心底很久很久的话语。
他怎能忘记:患有胆结石,腰椎骨质增生,骶椎脱位的妻子撑持一个家的艰辛。他整天在外奔波,哪有时间去顾自己的家,去照顾自己多病的妻子。结婚18年来,他没清清闲闲地陪妻子看过一场电影,也没轻轻松松地陪妻子散过步,谈过心。
不知多少次,他被睡梦中妻子轻轻的呻吟惊醒,望着疲惫、憔悴的妻子,他悄悄流泪。
妻子生两个儿子时,他正忙着筹建田坝盐厂和氮肥厂,每次都是在县城的三姨姐帮忙照料。孩子都满月了,他才匆匆赶回家。妻子嗔怪他:“你还有资格当爸爸?”望着妻子埋怨的目光,他只能嘿嘿一笑,笑得很苦。
一次,大儿子发高烧,说胡话,急得妻子眼泪直流,打电话到厂里。正在指挥技改的曾文科赶回家,抱着孩子飞跑到医院,孩子刚退烧,曾文科又要赶回厂里,他放心不下厂里的技改。妻子劝他留下照顾孩子,他却说:“现在技改正是关键时刻,弄不好,损失就是几十万。”就这样硬犟着走了。
妻子在远离县城60多千米的乡村教书,那里不通车。每到假期,妻子都是带着孩子翻山越岭走路回家,他们双脚都打满了血疱,但曾文科没向组织提过一次要求。后来组织出面,把他妻子调到县工业供销公司,但这家公司几年来经常发不起工资。县水电局等单位的领导关心他,主动提出把他妻子调过去,他却像个“黑脸包公”不领情:“那么多人都发不起工资,她调到好单位去,群众会怎么想?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