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中华血脉
1972400000053

第53章 民族命运的探路者

18世纪的中国,表面还陶醉在康乾盛世的歌舞升平之中。但是,延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早已穷尽了其旧有的形式与内容,不可逆转的往穷途末路上走去。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正当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经由启蒙思想家们的阐释,影响了法国18世纪的政治革命和德国的哲学革命之时,中国却正处于由盛而衰的前夜。面对咄咄逼人的西人、西物、西学,古老的封建帝国一步步丧失了康熙前期所具有的自信,一点点放弃了相对开放的政策。从康熙末年的禁教,到乾隆、嘉庆年间的闭关,清朝统治者们重重关紧了沉重破旧的国门,寄望以此抵挡日益强劲的欧风美雨。西方传教士们被赶出了中国,他们再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将自己的得意门生带出中国了。但是,由传教士们带到中国的、借基督教精神散播于中国大地的欧洲文明却不绝如缕,它向中国人展示着一个遥远、陌生而又具有吸引力的世界。通往欧洲的大路既然打通,就不可能完全关闭。进入19世纪以来,有一些中国人由于种种原因而意外闯入欧洲,他们就是中国命运的探路者。

19世纪初,两个中国人“游历”德国的奇闻趣事,被当时当地的报纸以猎奇的笔调而津津乐道。据当地报载,这两个中国人均为广东人氏,一个叫冯亚生,生于1792年;另一个姓氏不详,名叫亚学,生于1797年,其伯父任广东海关税收官时,亚学曾担任他的秘书。1816年,亚生和亚学“因为想知道西方是什么模样”,于是相邀搭乘英国的轮船远渡重洋,他们先到了伦敦,结识了一个荷兰人路斯特·哈森,在其建议下,两人于1821年来到了德国。1823年3月,两人身着中国服装,在柏林的贝伦街65号登台表演二胡,引起轰动。有幸被引见给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并受国王的委托,进入哈勒大学,协助德国汉学创始人之一的威廉·夏特研究汉语,前后约三年。亚生侨居德国六年后,于1829年返回中国。而亚学则选择留在德国。1845年,威廉四世曾下令在波茨坦市维堡大街9号建一栋小楼,供亚学居住,以资鼓励。其后裔至今还生活在波茨坦。

亚生写了大量欧游日记,成为最早介绍欧洲的中国人。

进入19世纪下半叶,江河日下的清政府为了自救,改良派们兴起了一场“洋务运动”,“师夷之长以治夷”。大清的官员们小心翼翼的走出中国,去实地认识一下那些“不知礼仪廉耻、君臣上下”而又屡败大清于枪炮之下的“蛮夷之国”。1866年,清政府派出了第一个前往欧洲“察访风俗”的“代表团”。这个代表团由斌椿父子率领同文馆学子5人前往法、英、何、德等欧洲诸国考察,前后历时约4个月。1868年,清政府向西方国家派出了第一个外交使团,历访美英法俄等国。1876年,清政府派郭嵩焘任“出使英国钦差大臣”,是为常驻西方的第一名中国外交官。在那之后,相继有清朝官员如刘锡鸿、李圭、黎庶昌、曾纪泽、刘建寅等,奉命出使欧洲,或考察,或为驻欧洲的官员,虽然他们的任务主要是“游历欧美”,“察访风俗”,“办理洋务”,但是,在他们留下的大量日记或日记式的游记里,则从一个特定的侧面提供了19世纪下半叶侨居欧洲的中国人的状况的宝贵资料。同时,也可以看出19世纪下半叶,欧洲普通民众对中国人的好奇。1866年,当斌椿一行抵达欧洲时,“各国新闻纸,称中国使臣将至,两月前已喧传矣。比到时,多有请见,并绘像以留者。日前在巴黎照像后,市侩留底本出售,人争购之,闻一像值银钱十五枚。”当他们在伦敦郊外游览时,“是日游人男女老幼以数千计。彼见我中国人在此,皆欣喜无极,且言从未见中土人有如此装束者,前后追随,欲言而不得”。当他们访问荷兰时,“每日自晨至夕,所寓店前男女老幼云集,引领而望。乘车出时,则皆追随前后,骈肩累迹,指话左右,盖以华人为奇观也。”在德国柏林,“店前之男女拥看华人者,老幼约以千计。”当斌椿一行到达瑞典下榻首都斯德哥尔摩旅馆时,“见窗下男女老幼,如蜂拥蚁聚,群呼‘士呢司’,即瑞言中国人也。”当斌椿一行乘船游览时,船夫得知客人来自遥远的中国,“极殷勤,并云:‘贵国从无人到此,今大人幸临鄙邑,愿效微劳。’不收渡资,荡舟而去”。又如,1879年,清官员黎庶昌出任西班牙参赞时,曾应邀到当地一“烟作楼”(卷烟厂)参观,女工“以未曾见中国人,纷纷起立窥予。”再如,1906年,戴鸿慈出使北欧瑞典时,发现“其地见华人为尤罕也”。

然而,就在以上诸位清末大臣的笔记中,却也记载了当时在法国巴黎,英国伦敦等欧洲著名都市,已有一些中国人在当地谋生立业的华侨,不能不引人注目。

19世纪末叶,活跃在巴黎的“华商”王承荣,就是一位在斌椿、张德彝、郭嵩焘、曾纪泽等人的日记中频频出现的重要人物。

王承荣,字子显,浙江宁波人,大约在19世纪50年代“侨寓”巴黎。可惜,从相关记载中,我们找不到关于他侨寓巴黎之前的经历,但知道他能讲英语和法语。当他于1866年前往拜谒来自祖国的清朝官方代表团斌椿一行时,他已是闻名巴黎的华商。在巴黎,他开有一家名曰“天顺号”的商铺,“贩卖中华、日本货物”,而且,已在巴黎“娶妻”。对于第一个来自祖国的使团,王承荣表现得十分热情,他不仅登门拜谒,而且为其代购精美新奇的“火轮车式样一具”,并由此与斌椿的随从译员张德彝成为朋友。1868年,张德彝再度出使法国,并亲到王承荣店中访问,见“其四壁罗列中华、日本各色器皿甚多,闻近年获利,倍蓰往日”。在二度出使法国前后约八个月期间,张德彝与王承荣每十天半月就要相互拜访一次,两人还时常共同出游。正月初一、十五日,王承荣还特地携妻挈子登门拜谒。1871年,张德彝三抵巴黎。一到巴黎,他立刻“步至妥朗晒巷第六号王子显(承荣)铺内,相见甚喜”。是年,巴黎公社革命爆发。起义时,张德彝恰在巴黎城中办事,一时竟无法出城,“幸有王子显送至河干,恰遇一火轮舟,急行抢渡”。在那之后,两人的友情更进了一步,时常一起“痛饮畅谈,甚为欢洽”。在张德彝此次“随使法国”先后约十个月内,日记中明确记录与王承荣的来往,达17处之多。对于其它来自祖国的使臣,王承荣同样礼貌地尽其域外臣民之责。1878年,郭嵩焘出使巴黎,王承荣到车站迎接,并陪同游览是年在巴黎举行的博览会。1879年,当曾纪泽出使巴黎时,在日记中也提及“华商王子显来谒,一谈。”

从清末访欧官员的日记中还可以发现,19世纪下半叶,在欧洲社会上还有一群比较活跃的华人小群体,他们是周游欧洲各国的杂耍艺人。在那一时期的欧洲社会,上层人士热衷于出入高雅的剧院,奢华的舞会,而普通平民则喜欢观赏各类可随处献演的杂技、马戏、杂耍。来自远方中国的各色艺人,因其所表现的异国风情而受到当地人的欢迎。

19世纪时,由中国男性与欧洲女性组成的跨国婚姻家庭逐渐多了起来。华商王承荣娶了位法国太太,艺人田阿喜等则娶了英国太太。此外,1868年,王韬在苏格兰时,曾见到胡姓华人,在上海时认识了一位英军兵士,后该胡姓华人到了英国,生活困窘,据说那位英军兵士“悲其沦落”,将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成为夫妻。1869年,张德彝在巴黎时,曾“遇粤人刘姓者,年近四旬,已易西服。据云,在此七年,已娶洋女而生二子焉”。

由以上所引述的资料我们可以看出,当这批早期移民进入欧洲之际,当地人对遥远的异域中华文明抱着新鲜感、好奇心。而早期移民也对遥远而陌生的欧洲抱有同样的好奇心理,正因为好奇,早期出事欧洲的知识分子官员,把在欧洲的见闻记录在册,他们在欧洲传播中华文明的同时,也把欧洲的自由、平等、民主等思想带回中国,成为启迪民智的早期探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