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来野餐么?”施源哑然失笑,一边硬要替她背过包包,一手捉过她纤细的手掌。
“太阳这么大,不要晒坏了。我们现在到车上去吧。”
千夏的手指蜷缩在施源宽大的掌心中,可以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那让她觉得,特别安心的温度,刚刚好,不灼热,却可以让她脸红心跳。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几乎已经快被自己遗忘的名字,瑞塔,他也曾经像现在一样握着自己的手掌,只不过,脸红面热的人是他而已,那时的千夏不懂爱,亦是不知道害羞的,而现在她已经体会到了当初瑞塔的感觉了。而关于瑞塔,她也是充满仇恨的,他利用与自己是儿时好友的关系,帮助他的师傅来害自己,自己可是他喜欢的人啊,就像现在,她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无法狠心做出伤害施源的事的,他怎么可以欺骗自己,伤害自己呢?
施源发觉她的失神,轻轻地捅了下她的胳膊:“想些什么呢。”
“没有啊没有啊。”慌忙掩饰。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
“今天是……7月7日。”
“我知道呀。”
“也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个星期满期。”说话间,施源的手握得更紧了,嘴角一抹好看的笑容。
两个星期了,好快呢。恍惚间,觉得与你的每一秒都那么短暂,直盼望着可以将一秒延成一个小时。因为,在你的笑容里,时光,总是走得太疾。
千夏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里,看不到,远处有人用落寞的眼神望着他们。
“施源哥,为什么,转眼间,你身边的人,就不是我了呢?”
“施源哥,我好难过。”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离开我,我不能,让你的幸福,在别人都手里。”
许小亲觉得自己仿佛站在风口,风不停地吹,吹得她觉得寒冷无比。
二十六
在湖边席地而坐,施源拿出画板来,望着不远处并不十分蓝的天光:“要下雨了。”
千夏望过去,果然见有乌云团团围了过来,大有要将日光遮蔽的阵势,日光便显得忽明忽暗起来。要下雨了呢。
回头见施源一边看着自己,一边在画板上飞速地画着。
“你这是……”
“日光不及你,梁老师说,挑选自己看到的最美风景来画。我身边最美的风景,莫过于你了。”他歪了歪头,似是调侃着微笑着说。
千夏脸一红:“怎得突然变得油嘴滑舌起来了。”便拿一块薯片去堵他的口,心下却是乐滋滋的。
“嘿,别动,我来拍一个!”突然见梁老师像个孩子似地,举着相机跳到他们面前,吓了他二人一跳。
“快啊,微笑啊!”
千夏和施源一愣,便对他的镜头,深深地微笑起来。
“真是幸福啊!等照片洗出来,我得把它贴在客厅里。哈哈,你们两个学生,果然是般配啊!”梁老师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又甩了甩他艺术家般的长发,“你们可要幸福哟。”
听得这样的称赞与祝福,二人都是相视而笑。
“老师,我带了些吃的,您要不要也尝一尝呢?”
“吃的啊!”梁老师果然像个孩子,一听吃的,竟然也是眼前一亮,便一副“我可不客气了”的架势过来。
这时却见许小亲从身旁经过,眼神飘渺,没有表情。
“许小亲。”她轻轻唤了一句,许小亲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她下意识地离施源略微远了一些,这时候的施源,正在和梁老师大谈着写生的事。她知道,她若与施源太过亲密,这些幸福的场景,对于深深喜欢施源的许小亲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刺激。
“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她发誓,真的没有要在许小亲面前示威的意思,可许小亲仍旧是瞪她一眼,嘴中冷冷蹦出一句:“虚伪。”
梁老师向众人宣布,大家可以解散去四周瞧瞧,他似乎未意识到天色愈来愈暗了,兴致依旧很高,千夏也不愿意拂他的意,便也笑笑说好。
此地虽然是个公园,游人却是甚少的,满路上开着不知名的花朵,娇软得可人,举着画板,便忍不住要将它们画下来。千夏的心情也突然变得很好,完全不被天气影响。
“施源,你先向前走着吧,我一会追上来噢。”一边蹲下来,用手心捧起一朵紫色的花来,可以看清楚上面清晰的纹路。
突然,千夏觉得全身一阵阴凉,渐觉得自己像是失了全部的力气,浑身麻木酥软,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只听得一个声音在唤自己过去。
“千夏……快来救救我们啊……”
父王母后!她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条荆棘满布的山路,而父王母后被绑在了路的那一头,粗粗的绳子在他们身上勒出了血来。
“千夏,快点过来啊……”
她一个激灵,脚步想要疾走,却也快不起来,觉得自己像一个被线牵着的木偶,快慢、前行亦或后退,自己都不能控制了一般,而喉咙,也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哪怕蚊呐般的细微声音!
她不知道这样无意识地走了多久,心快被急出血来,眼泪不住地掉。
父王,母后,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突然,她觉得脚底一滑,继而耳朵边听到了清晰的水花声音。
而大脑在接触到清凉湖水时,瞬间便得清新了,方才眼前的一切,原来皆是幻影……自己方才是被什么力量控制,将自己送到湖中!那是种什么法术啊……
转眼间她呛了好几口水,肺部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怎么办……现在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连施源也走远了,难道她必须得命丧于此了么?究竟是谁……竟然晓得制造关于她父王母后的幻境来诱惑她,使她撤消一切心理防线,又可以强大到掌控自己的躯体……
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她仿佛觉得有双大手,将她托了起来,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咳咳咳。
直到吐出一口水,她才彻底得清醒过来,眼前渐渐清晰。
是施源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看到她睁开眼睛,露出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笑容来。也不顾得她浑身仍旧是酥软无力的,直紧紧把她塞到怀里。
“你可算是吓死我了!”
头脑有些混乱晕眩,刚才施源不是已经走远了的么?怎么会知道自己落水呢?
“可不是,我心下莫名其妙慌慌的,也不知怎么的,就往回走,就看到你往湖边踱去,奇怪的是叫你你却不应。然后,你就……”他疑惑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千夏也顾不得施源是否相信,她紧张地说,有人,用蛊术控制了我!
“蛊术?”施源皱了皱眉头道。
“没错,他们制造了我父……父亲母亲出事的幻景。他们……”
“千洛,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施源却没有听下去,而是拉起她就走。
施源,你是不相信的吧,一定觉得我掉到水里犯了迷糊,甚至编造一些不正常的理由来。
天,好似真的要下雨了呢。
“你不要再担心了。既然你知道是幻觉。”施源爱怜地摸摸千夏的头说道。
“你相信我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相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说那是蛊术,那便是蛊术。只是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再掉湖里了,万一我不在你身边,那该如何是好。”
千夏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竟一时语塞,不晓得该说什么是好。
他们二人在降雨前一刻,躲到了一间破草屋里。
草屋虽然破旧,勉强还是可以遮雨的。
“这雨怕是一时半回停歇不了了。”施源苦了苦脸,“这夏天的脸,变得也真是快。估计梁老师他们,都已经走了。”又回头对千夏道,“你记得不记得,我们曾经有次相遇,也是在这样的暴雨里。”
“怎么会不记得。”千夏吸吸鼻子,“我还记得,那次你仍旧对我充满敌意,对我大吼大叫很是不屑。”一边像是嗔怪地嘀咕着。
施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嘛。冷不冷?
虽然是夏天,可浑身湿透了,此刻又下了这般大的雨,空气的温度也骤降了,说不冷,倒真是谎话。
“不冷。阿嚏!”果然,谎话瞬间被打破。
施源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他也浑身湿透,无法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般为心爱的女主角批上温暖的外套,只好心疼地看着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在强撑着笑容的千夏。
“我们该怎么办啊。”千夏担忧地说。
却见施源迅速脱掉湿漉漉的上衣,露出了他瘦削的身子,千夏微微一愣,原来男生也有这般好看的琵琶骨啊,他这般瘦,倒让她心里酝酿出一丝心疼来了。
“来,靠近我点。”施源盘腿坐下来,一边招呼着千夏。
千夏迟疑着,这动作略微有些亲昵,让她一下拉不下脸来,虽然她曾在冰冻库中与他这般亲密过,但那起码也是隔着衣服的啊。
“快点过来。呆会冻坏了。”
渐渐地靠过去,被他伸手环在怀里,这时的千夏,觉得心跳得急速。满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惟有屋外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着。空气里,可以闻到炎暑被雨水消减,却由地面直涌进了草屋来。
“要么我们现在冒着雨走吧。”
“不成,你看外面有闪电,这会走,简直是找死呢。”他刮了下千夏的小鼻子,看她脸红得像番茄似的,不由调侃道,“怎么脸红成这样呢。”说罢,手臂的力度更加用力了。
“哎呀你这个家伙。”她作势要推开他的手,心下却是泛了甜,不觉骂自己真是表里不一来着。笑容便浅浅地画上了嘴角。
“喂……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诶……”施源拖拉着嗓音。
“什么秘密?”好奇地昂起了头,却怎料一下撞到了他的嘴唇,脸上更是火烧火燎起来了,身上却仍旧是冷的,好似浑身的温度全都转到了脸部。
煞那二人之间沉寂了一番,千夏微微低下头,然后听到施源的声音支吾着说:“刚才那个不是我初吻……”
那不是我初吻……那就是说,他与许小亲……或者甚至是某个不知名的女生有过如此亲密之举?
千夏莫名其妙觉得来起气来:“你告诉我干嘛呢你。”
说完却又觉得有些后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对施源愈来愈小气了,她希望他的第一次牵手是她的,第一次拥抱也是她的,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她的。她为这样的小气心理感到有些愧疚,又低眉顺眼道:“抱歉。”
“对不起……”施源望着她的眼睛说。
“你说什么对不起呢。”
“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把初吻给你了……”
“什么?”千夏诧异道。
“刚才你落水,一会没醒来,我于是……”
她又羞又喜,直用拳头捶着他的胸膛。
“施源,你是混蛋啦!”又猛抬头,认真道,“你的意思是,你是第一次亲女生咯?”
“是的。”施源貌似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
千夏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
“施源,那你可要对我很好很好啊。”
“恩,一定会的。”
“要永远永远喜欢我,不许喜欢别人。”
“只喜欢你一个。一辈子都喜欢你。”
“要相信我,支持我,不离开我。”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要……”
“……”
“喵……”突然一只白色的猫咪跳到了草屋前,它的浑身都湿透了,毛发贴在肥嘟嘟的身子上,这时千夏焦急地跳起来,指着它叫着:“艾喜!”便从过去把它捧在怀里。
没错,是艾喜!它小小的脑袋贴在她的怀里,耷拉着像是累坏了。
“小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它疲倦地说。
千夏吓了一跳,要是施源听到一只猫会说话,他会不会惊讶地眼珠子都蹦出来呢。扭头去看施源,竟发现他倒在了地上。
“啊!”她顿时慌乱地将艾喜丢在地上,就要过去看他的情况。
艾喜吃疼地喵了一声,看千夏手忙脚乱地欲哭的样子,这只有漂亮白毛发此刻却狼狈得不得了的小猫摇摇他的小脑袋,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感慨:“小主人,别担心了啦,是我用了迷术让他睡着了啦。”
“可是他的嘴唇那么紫……我担心……”
“估计是受了风寒啦,回去喝点姜汤便没有事了嘛。”说罢又发出了深沉的叹息,“人生无常啊,小主人你是典型的重色轻友了啦。”话音未落,小脑袋上就挨了千夏的不轻不重的一下。
“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他用迷术嘛!他可是我喜欢的人诶。”啊,可以发挥出本性了,真好。
艾喜欲哭无泪地遵命道:“是。”
却见千夏像想起什么似的,忙蹲下身来,捧起艾喜,焦急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父王母后呢,他们好不好!”
艾喜挣脱千夏险些掐死它的手掌,正色道:“小主人,天樱国有难!”
艾喜说,它是趁着战火还未烧到皇宫前,逃出来的,而千夏的父王母后仍旧在天樱国与之抗衡着。它凭借自己对千夏生性的了解,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这破屋中找到了她,这还得多亏这场雨,让湖边那些小紫花含苞而放,放出的气味,使得它的嗅觉有所恢复,魔法才能派得上用场。那些小紫花,便是陆地之樱。
“那可如何是好呢!”千夏的眼泪都急了出来。
艾喜看主人如此焦急,道:“小主人不要担心,国王和皇后,还是可以抗衡恺撒的。他们派我出来找你,就是担心你再受到恺撒的威胁,你都不知道,在你失踪的那段日子,皇后险些哭瞎了眼睛,国王也终日沉闷不语,可都无济于事。我们之前也派过许多人去三界找过你,可都无果。怎料这次被我误打误撞上了。”
母后差点哭瞎眼睛……千夏觉得难受担心快把她的心脏撑破了。
“可是父王母后蒙难,我怎能坐视不管呢!”
“我此行就是来保护小主人的,主人能做的,就是避免让宝藏图落入恺撒之流之手。”艾喜鞠躬道,完全没了小猫般的骄矜,“请小主人为天樱国着想,不要焦急,留得青山在,咱何怕无柴烧!且族中争斗,仍旧是我们天樱占上风,小主人不必担忧!”
“原来恺撒已经着手在找我了。难怪今日有人竟用摄魂幻境术将我逼到水中。幸亏是施源及时救我。”
“我能找到小主人,恺撒他们也是迟早的。所以请小主人不要乱了方寸,我们从长计议。”
千夏只好含泪答应。
“哎呀,宝图!”
千夏与施源急急赶回了施家寻找凉月婆婆,而艾喜很乖顺地扶在千夏的手臂间缄默不语,它也知道,它一开口就会吓坏了眼前这个模样清朗的少年,然后会吃它小主人一顿爆炒栗子。
“婆婆。我们回来了。”
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施源狐疑的表情蒙上了脸颊,便决定撞门进去。
砰!
然而眼前的场景,让他们终生都无法忘却。
二十七
满地殷红的血,在突涌进的光线下照耀得发出刺目的亮光,像一朵朵荼靡盛开的奢华花朵,残忍而凌厉。而凉月婆婆,便躺在其中,她的身上,脸上,银色的头发上,都沾满了血迹。面部有惊恐的神色。
千夏险些呕吐,心中的悲痛顿时像是火山爆发一般涌出来,直蹦喉咙口!
施源怔住,像是被掠了魂魄般如雕塑般站立着,纹丝不动,眼中的悲伤和愤怒交织成一场巨大的火,燃烧得直窜出了眼。
“婆婆!”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泉水突然寻找到了出口,施源的腿一软,扑向倒在血泊之中的凉月婆婆,瞳孔中溢满泪水,瞬间流满他的脸庞!
千夏也难掩胸中的悲痛,泣不成声地跪在他们身旁。
婆婆……
这般残忍的手法……莫非与宝藏图有关,与恺撒一流有关?千夏不敢去想,只觉得胸口无法呼吸一般。如果有关,那便是自己害死了凉月婆婆,这个一心要帮助自己的故人,并且,她是施源的胜过亲人般的婆婆。她只要一看施源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便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肾肺,也都齐齐疼了起来。
清理完了一切,警方作完笔录。屋子里已经如初了。
似乎那些血腥都是幻觉,凉月婆婆依旧坐在那张散发着檀香的旧摇椅上,一针一线纳着鞋底。
她依旧会说,姑娘莫担心,老婆子,定会帮你与族人取得联系的。
她依旧会说,姑娘,我们家施源,是真心喜欢姑娘。他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呀。
一想到这些,胸口就麻麻地疼。
方才在警方问审的罅隙,艾喜神秘兮兮地说,定是恺撒之流干的,一般人,是无法如此杀人的。你看她身上毫无伤痕,血却像是从毛孔里涌出的一般。
她在屋中找了找宝图,糟糕,宝图果然不见了!
凉月婆婆,是我害了你啊!千夏觉得揪心的疼,尤其是看到施源哭完后沉默的容颜。她更是愧疚难当。
“施源,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没有回应。千夏倒希望,他能够像方才一般号啕大哭,也不如现在沉默不语来得让她担忧。
施源……对不起……
“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施源。”
“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