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经跟我说过,许灵犀的爸爸去世后,妈妈的性情古怪,如果她的事儿闹大的话,回到家不知要受怎样的苦刑。
你腾地站起来说。
“是我丢给她的。我……我看她……做不太来……我……”你说话结结巴巴,你不擅长撒谎。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一热,站起来回过头去对你说。
“喂,帮我顶什么罪啊。你成绩也不好,怎么可能帮她作弊。算了,老师,是我。”
这是我可以骄傲的地方,我的分数啊,比你和许灵犀加起来都高。
当然啦,许灵犀那些几乎接近鸭蛋的分数,加不加都没有什么意义。
那场考试,以我被处分告终。
许灵犀跑来跟我道歉,她咬着嘴唇跟我说,对不起,我当时吓坏了。要不我去跟老师坦白吧。不能让你蒙冤。
也许就是她这个举动,让我觉得她是个挺正直的姑娘,不枉费我帮她顶包。
可是我更知道,你不会允许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所以我摁住她,说,许灵犀,我这不是帮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对我的兄弟,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冷淡?
我的兄弟。真可笑,我竟冒出这个词来。
得知此事的于筝气坏了,她一边臭骂着你是个傻逼,一边更鄙夷地看我。你极其后悔当时没有执意认罪,我也没有告诉你,为此我挨了奶奶好重的一顿打。那段时间我都只敢穿长袖,在炎热的夏季,像是一个奇怪的异装癖患者。
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
因为你因此而愧疚,待我,更加好了些。
许灵犀对我的秘密要求,三缄其口。但是却真的如我所愿。她对你开始热络起来。或者说,是对我们。于筝看她不顺眼,总是给她白眼。可是她好像并不介意。
你很开心,你简直开心坏了,那段时间你的笑脸,是此生最多的。
可是很快,许灵犀这个不安分的丫头,又惹事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让你伤了心。
她,跟一个男孩子私奔了。
这件事在学校里是重磅新闻。她的母亲哭着闹着问学校要人。我们脸色苍白地站在太阳底下,看着校长室里的一片混乱,你忽然捏了捏我的衣角,问我:“你跟灵犀关系最好,她没有告诉你她去哪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可是那一刻我沉默了,我说,赵远你别急,我去问一问。
我知道许灵犀和张扬走很近。张扬啊,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是一个会玩乐器喝酒很猛的社会青年。许灵犀曾说,他很迷人。可是我没想到,许灵犀会忘记跟我的约定,跟他走。
在张扬有股份的一个咖啡馆里,我找到他,张扬说,许灵犀没跟我走,不过我可以问一下她是不是跟上次酒吧一起玩的阿汾跑了,你知道的,阿汾最喜欢吹牛又最会把妹了。
你陪着我去咖啡馆的,于筝面色严峻地看你喝了一杯鸡尾酒,你的酒量很浅,一点就醉。你的表情如琉璃易碎,然后你对我和于筝说,我得去找她。
我没想到你那么认真,第二天你也消失在学校里了。电话不接。我跑去张扬那里问情况的时候,你突然打电话给于筝让她马上准备点钱。许灵犀这个笨蛋,被卖到了“怡红院”。
而幸亏是及时,张扬出马将她给弄了出来,才知道阿汾也没有参与这场“私奔”,许灵犀跟着另外一个连名字都是假的家伙跑了五天,才发觉自己深陷囹圄。她一边哭,一边支支吾吾地说,我太笨了。我以为……我以为……
她没有说下去。
但我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不过是我以为我找到了可以给我幸福和安定的人。但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然后她抬眼看了你一眼,你蹲下去,她就势趴在你的肩膀上。
于筝忽然揽住我的肩膀,异常冷静地看着我,轻声说:“六六,你可别给我哭。”
原来于筝看出来了。那时候我的头发已经到了肩膀。留长发真是艰难的一件事。我会为你的一句“原来六六留长发也挺好看啊”而开心很久,又为你的下一句“不过长发的六六就不那么像我的兄弟”而苦笑连连。
4、
张扬的咖啡馆里,有一片明信片墙,我在那上头写过一张给你。
简单的字母Y。赵远,你是我的远方,我要长途跋涉多久才能抵达。
许灵犀后来私底下对我说,六六,你知道吗?其实我心里的人,一直不是赵远。他很好我知道,所以我想听你的话试试。但是我不知道行不行。
我握着她的手说,你试试吧。试试看吧。
因为许灵犀的忽然用情,你那段时间多少开心,你待她悬崖勒马遍体鳞伤来接纳,你把我介绍给你新朋友的时候,他们惊异地说:“你兄弟?这不是一姑娘吗?”
你揽住我肩膀,一脸的笑:“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我一直担心你的身体,奶奶认识一个老中医,说有帖药可以慢慢治你的病。我抓一贴,便让许灵犀带给你。
灵犀收敛了锋芒,做你身边的乖乖女,你是恋爱中的人,日日焕发神采。
只是不知谁猜中了我的心思,当你的面取笑我:“我觉得六六喜欢你诶。”
虽是打趣,你却像被谁打了一巴掌似的反击:“别胡说!六六是我兄弟好吗?”
兄弟兄弟,这词是魔障,打在我的脸上。我留了长发,却没有把我的心弄硬,于筝在背地里为我不值,说那些药明明是我花钱花力气去抓,凭什么让她许灵犀邀了功。
不,那不怪她,那是我的自尊心作祟,我同她说,灵犀,这些,是你给他准备的,你记得吗?
我不知那岁月有多长,只是在等待之中,变得那么习惯于这生活的苦。
你在她的身边笑得多好,不再是精灵,是我的魔。
是我甘心为之接受惩罚的魔。
是我的长发心系的那个魔。
而我,终究是会长成一个女孩,和许灵犀一样的长发,却永远不会得到你的青眼。
我换来的,只是一句,兄弟。
那么亲爱的兄弟,亲爱的赵远,我能做的就是离你远一点。那样,可以让那些属于你的幸福,不成为折磨我的存在。你怪我的忽然怯场,我却无法向你解释太多。
值得庆幸的是,那帖药你喝了有效,高中时,你打了一场篮球赛。虽然不能根治,但我觉得很开心。
5、
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你们异地恋。许灵犀偏执去了远方,你每周都赶火车去看她。然而有一日,她对我说,对不起六六,我答应你的事,可能做不到。我努力了很久,我还是不喜欢他。
我没有怪她,只是挂掉了电话。
在头一日你曾经打过一个电话跟我聊天,你告诉我说,六六,我总觉得幸福不太真实。虽然握在收留,却像一团不存在的云。
我笑你,那总比,我手上连虚幻的云都没有的好。
你安慰我说,幸福总是会来的,只是等待的时间会很久,会很难熬。
我想了想,没有接话。
事实上我想告诉你,如果真的是要等那么久的话,那等来的也许不是你当初期许的东西,而是在漫长的等待里,打了折扣的幸福。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
有一个妖怪啊,被封在一个瓶子里。第一百年他想,如果有人来救他,他一定会满足对方一个愿望。
可是一百年过去了,没有等来救赎。他又等啊等,他想,如果有人来救他,他一定满足对方三个愿望。可是一个又一个一百年过去了,还是没有等到。他在等待中变得焦躁极了,他最后化那希望为绝望,他说,如果现在再有人来救他,他一定,会吃了那个人。
就像如今你终于分了手,我却觉得,我并不欣喜。
你失恋了,你在ktv里喝得酩酊大醉,所有人都心疼坏了,因为你曾是他们眼中最好的人,最该得到幸福的人。他们一起骂着灵犀的辜负,骂她不懂得欣赏和选择,放着你这么好的人不要。
可是我觉得,压根不能怪灵犀。有些人的好,有些人不是看不到,而是不来电。你可以做朋友做死党做最好的蓝颜知己,我就是不爱你。你很好,但是不是我的菜,这才是最残酷的真相。你又怎么可以去苛责你要取悦的那双眼睛?只不过人各有志,人,也各有所爱罢了。
就像你,我并非从来没有在心里问过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我这么好。
但事实上我一开始就知道了答案。
一场爱情,是丘比特的箭射中后开始的,他爱给谁牵线就给谁牵线,他爱看你们单相思爱得死去活来歇斯底里就是不得善终,这就是命中,注定。
我自已投降,便已是参透了其中的“无可奈何”。
你不爱我,我亦无可奈何。
于筝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弄我的头发。
我的头发啊,自为你留后,再也没有剪过,长达三年多,已经齐腰。
尾端有些开叉,使得我每次梳头都打结,必须很用力才能梳开,每次去理发店,他们总劝我说,姑娘,剪一点吧。
我斩钉截铁,不要。
这种执拗是痛苦的,然而我却甘之如饴。
我把尾端烫成了大波浪,替我弄头发的造型师说,姑娘你的脸多小,短发会显得好看。他递给我发型册子,我瞥都没瞥,朝他笑笑说。
“诶,我的心上人,喜欢长发的姑娘诶。”
越长越好,长到可以把他缠住,走不出我的发。
这是我的自欺欺人。因为你喜欢的是她,而不是她的长发,哪怕她变成板寸变成光头,你还是会喜欢她的。
于筝说,你喝得烂醉,一直在叫灵犀的名字,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你。
我皱了下眉头,说,不要。
于筝有些恨铁不成钢,六六你是不是傻啊,在他最不好的时候不陪着他,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他啊。
我没有跟她解释,我不要见你最荒凉最难受的样子,正是因为我喜欢你。
并不是我不能接受你的不好和落魄,我只是,担心你宿醉的样子让我太难过。因为你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你歇斯底里地悲伤是为了她,你灌自己一整箱啤酒是因为她,你吐出的每一口含着酒气的呼吸里头都是她,你的每一个充满酒精的毛孔都是跟她的回忆。
我不要。
不要在你最糟糕的,最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这种事我做过了,我不要再做了。
赵远,你必须原谅我的自私。
这种自私,统统是因为我喜欢你。
那天晚上,于筝他们把你送回了家,后来于筝跑来找我,看到我的新发型,有些生气。
“他都那样了你还有心思做发型啊,你这个家伙,我真看不透。”
我没有辩驳,我只是问她:“好看吗?”
她点了点头。
我拉过她的手说:“于筝,等他好了,我就这样去见他,好不好?他好了你告诉我,他不再为她喝酒了你告诉我。在这之前,我不想见他。”
其实,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不想见你为别人流的眼泪。
【】
那个冬天,你跑到灵犀在的城市去找她。
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生,长着一把小胡子,并不爱说话。
你没有过多的说什么,你只是想了很久,冒出一句话说。
“原来那就是爱情的眼神,我在许灵犀眼睛里,看到了爱情。这是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见过的。”
然后你回头冲着我笑,跟我说,我今天在张扬的咖啡馆看到一张卡片。上面有句话说得真好。
“你是我的远方,我永远不能到达。”
那冬夜雾气十足,你也许永远看不清我眼眶里的泪。
而我也终于知道了,有些东西,你终其一生都等不到。张扬在跟于筝在一起后,曾跟我说过一句话。
六六,你知不知道,我心里也住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姑娘?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爱于筝。因为我早就参透了这人生,总有你过不去的坎儿,到不了的地方,不如你记得你穿着什么样的鞋,可以好好给什么样的人幸福。
而那张写着我心事的明信片,被你看到,也就值得了。
而你忽然回头盯着我的长发,苦笑着说。
“六六,你的长发这么长了啊。灵犀把她的头发剪了。像你当年一样短。”
我故作轻松地拍拍你的肩膀说:“别难过了。满大街都是姑娘呢!”
“你真好。”你这么对我说。
“废话。”我听到自己说,“我们,是兄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