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伞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你怎么这么无赖呢?”少航脾气一向不赖,此刻却对许小亲的固执产生了情绪,愠色写满脸。
“这把伞,我就是要。”许小亲一脸无惧,神情倔强,只紧抱着伞。
“你……”少航被气得无话,一扭头瞥见了苏千洛,见她头发已经全湿,脸色立马转为心疼。
“怎么淋着雨便跑来了呢?”
许小亲也是看到了她,眼神更是犀利起来,表情也愈是坚定,抱着伞的手也加紧,生怕他们将她手里的伞夺了去似的。
“我们换把吧。”苏千洛并不想与她争夺,上次的泼汤事件让她对眼前这个像只刺猬一般的女生心生讨厌和害怕,只盼望着她不要再来招惹自己。
少航面露难色:“这便是最后一把了。你要是淋生病了该怎么办呢。”又扭头和便利店的老板说道,“我出双倍,你把这伞卖给我吧。”
便利店老板脸色微有喜色,却见许小亲将伞抱得更紧了,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冷冷讽刺道。
“有钱公子可真了不起。到底还是吃软饭比较香呢。”
这话顿时让少航露出了愤怒的神色来,也使千洛到喉咙口的“算了,我们便是不要这把伞了”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一副强硬的面孔来。
“凡事有先来后到,我便偏偏要这把伞了!”
许小亲像是被千洛眼里的愠色怔了一下,可复又挺直了腰板。
而这时,施源又出现了,他的声音轻慢温和:“小亲,怎么了?”
而他也是看到了他们的,他环手抱着粉嫩肤色的小女孩,外套上尽是水了,而小雪雪全身还是干的。他疲倦地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明白了一切端倪。
“小亲,我们走吧。”
许小亲听得他的话,犹豫了一下,终是将伞狠狠地丢到了齐少航的怀里,快步跑到施源的身边,顿时由小狮子便成一只温顺的绵羊一般,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情侣呢。
恩,情侣。
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自己也莫名的情绪来,是的,确实很莫名
小雪雪却回过头来,面露出小大人般的担忧。
“哥哥不能淋雨呢。哥哥上次感冒都没有好呢。”
她那心疼的柔弱表情,柔软了苏千洛心里的每一根弦,这时施源用极温柔的嗓音说,雪雪,没事,乖。
说罢,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遂要往外走。
“等等!”苏千洛拿过少航手中的伞,快步跟上前去。
转到他们的前面,将伞递上前。
“把伞拿着吧。”
见他犹豫着望了望雪雪又望了望一脸不快的许小亲,复又说道。
“不是你装清高的时候,我是担心雪雪生病。”说罢,不再容他们拒绝,直接将伞塞到他的怀里。
听到身后一声娇嫩如百灵般清脆的声音说:“谢谢漂亮姐姐。嘻嘻。”
不由也牵动了下嘴角,又听到少年有些生硬的一句“谢谢”。虽是淡淡语气,但比往日要善意上许多。这便足够了。
只是她全然没注意到,一旁齐少航,眼中闪烁的流星般的担忧和伤痛。
八
那日回家,终究是淋了雨。虽然少航叮嘱下人一定要多煮几碗姜汤来替她驱寒。许是大病后的身子还未痊愈,弱弱地便病了下去,昏昏欲睡起来。打了电话让李多多代她请假,听得对方像是皱了眉头的关心,虽然是淡淡的,却让她相当的窝心,只道是受了风寒,休息几日便好,让她不要担心。对方唔地应着,又劝她好好休息,才挂了电话。
夜里觉得浑身滚烫,喉头微涩干渴。想来是发起烧了。
只觉得胸膛里像是有一团烈火一般烧灼,脑中一片混乱。只反复上演着每日梦中都会出现的场景。是惧人的烈火,以及一张甚是熟悉的狰狞的脸向自己扑来,想要恐惧地喊出声却喊不出,最后只剩一副躯壳尤在,灵魂却不知道该飘到哪里。听都有人在喊:千夏,千夏……像是咒语萦绕着,又觉得疲惫恐惧到了极点。
千夏……千夏……救救我们啊……
是在叫自己吗……
额头一阵清凉晕开,又有清水流进了已经疼到极致的喉咙。只觉得仿佛自己突被从一个嘈杂的地域转入清朗的佛地,从烈火之上转到海洋之中。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下去,却依旧没有气力,只吃力地从眼角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看身量似是秦阿姨,她一会站起一会而坐下,千洛感觉额头上的清凉一阵一阵。困倦袭来,便沉沉睡了去。
一夜无梦,也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像一个世纪般长。
醒来时果然见是秦阿姨靠在床边,似乎已经睡着。想来必定是她照顾了自己一整夜,心里感动得眼眶一热,又生怕吵醒她,只压着嗓子不说话。却没料轻微的动作还是惊醒她。只见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见她醒来,眼角顿时欣喜得含了晶莹的泪,声音沙哑地说,你终于醒了,昏睡的几两天两夜可是担心死我了呢。
千洛微微张了张嘴表示惊讶,竟然一昏睡便睡了两天两夜啊,那便意味着秦阿姨,定是两天两夜未能合眼呢。
要人家为自己担心,真真是该死呢。心里却觉得饱满起来,觉得这世间,还是能与自己兼容的了。尤其是看到为自己担心忧郁紧张的那些个眼神,便觉得眼睛热热的,只抓紧了她冰凉的手,默默说不出话来。而秦阿姨似乎是受宠若惊地一怔,有些不自然地笑起来。
她声音仍旧轻柔,只微微染了疲倦:“你爸爸出差,一听你病倒了立马急得要赶回来。医生过来给给你看了说是发烧伤寒,休养几日便好,我好容易才劝住了。”说着又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还未告诉你母亲呢,只敢等你醒来无事再通知她。”
苏千洛看到她眼里深切的心疼,觉得那里头夹杂了太多情感,复杂并且矛盾,却终究是关怀的,这眼神看额苏千洛内心也略微得打起结来。
她又像是想起什么来,微笑道:“差点忘了呢,少航还在客厅里等候着。”
眼前浮现出少年耍宝似的笑容,心下觉得心情好起来。
“他可是担心坏了,你昏睡得这几日,他便未能睡成安稳觉过,一直嘀咕着是他害了你,他不能带你去放风筝,简直巴不得他替你受十倍百倍的罪。”
“哪能这么严重呢。”她露出笑容来,“是我自己贪玩呢。”
“他对你的心意,倒是大家都明了的,自小便是……”
“阿姨就莫要再说了呢。”她不禁红起了脸来,遂又发自内心道,“秦阿姨,谢谢你。”
迈出门去,精神也好了很多,只脸色略有些苍白。
少航一见她出现,仿佛是看到了光芒,从沙发上跳起,直冲到她的面前,像第一次一般,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苏千洛有些慌起来,见他八尺男儿这般脆弱的样子,心下更是不忍起来。想说“怎么能怪你呢”。却被他紧紧搂住,心里又觉得尴尬起来。却看到站在一旁的秦阿姨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想来她必定是误会了。
不妥……真的不妥嘛!
她便想要一用力地推开他。
“你真的担心死我了。”他却松开了她,“你知道么,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晕头转向的,真不知道下步该干什么好……真担心你出什么……”发现自己说错话,又假装用力拍下头,“哪能呢,乌鸦嘴。”
苏千洛看着他滑稽可爱的样子,掩着嘴笑起来。
“哪能有事嘛。我可是铁打的身子呢。”
顿时便觉得他们突然给予了她寒冷之中温暖的曙光,像是抓住的一线生机,才不至于寂寞地沉寂下去。
突然听到门轴的转动声响起,便见一珠光宝气的妇人又冲了进来,气势十足。
全大厅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是千洛的母亲容夫人。
莫名的,她心中却没有涌起一股血亲的感动来,见她笔直向自己走来,心头却像是充满了担心。
上次她是打了秦阿姨一巴掌,那这次……
这料想果然得到证实,她径直过来,一阵高音调的叹息:“看你这脸色!糟糕得跟什么似的!”
又将头拧过去,瞪着秦温宛。秦温宛欠身手着对不起,她却已经扬起了手。
“我的女儿可是你这等贱妇欺负得的?!!”
啊!
啪的声音没有响起,是齐少航挡住她的手去,她脸色微有不满,却稍稍收敛了唳气:“贤侄这是做什么呢?”
少航便笑着礼貌道,阿姨息怒,要怪便都怪我吧。是我带她出去,才使她淋了雨呢。
苏千洛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才稍微安心沉下去。
秦温宛感激地望了眼少航,便回了屋子。剩下她与母亲还有少航孤零零站在空旷的大厅里。她心中觉得空落落的,面对自己的生母,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对她有些离奇的关心应着妈妈我没事呢。
这样子的感觉,真的很不对呢。倒更是担心着秦温宛受的莫名委屈,心下替她抱起不平。
大部分话题,仍旧是围绕着秦阿姨的,多是侮辱性的话语,听得她嗓子眼一会儿就得提起来一番。少航站在她身后,轻轻拍她的肩膀做为安慰。
她总算是走了。末了还加了句。
“看着她点,别让这女人得意忘形了。”
她当然知道她这句话里头的“她”便是秦温宛了,却想不通为何女人的嫉妒心会如此强烈呢。
苏千洛心里头烦躁起来,没错,她更喜欢秦温宛一些,而对于方才对自己嘘寒问暖还不如寻她短处的亲生母亲,却生不出太多好感,却还是得不断提醒自己:
那可是你的亲妈妈诶,亲妈妈诶。
少航坐在沙发上,拿一颗葡萄剥了皮,丢三十厘米高,再舌头一伸吞下去。
——你跟你妈,感情不合啦?
——啊?哪有。
她掩饰道。
——哈哈,莫非是你失去记忆了,连对她那份“亲情”也遗失了呢?
见她不答话,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千洛,我真觉得,你变了许多。
九
在苍白的脸上微扫上几抹腮红,,便显得精神了许多。
一进教室便见李多多没精神地趴着,一见她来,爬起来微笑了一下。
“气色倒是不错嘛。”
这时候教室里又抛过几束目光来,千洛倒是已经习惯那些目光了,这时已能坦然,以微笑的却自威的眼神回望过去。
有些是疑惑,有些是带着“她怎么又出现了”的怨毒。却在逢到她的目光时恹恹地缩回去。
便觉得惟独李多多的笑,才是真心真意的,虽不浓烈,却觉得像是馥郁芳香,愈闻愈深入到内心里去。
她往那边挪了挪身子。
“怎么会突然生病呢。”
千洛便将那日发生的事略略地说了一下,尤其简化了与许小亲的又一次冲突。
李多多微微锁了下眉头,看来他们二人对你成见还是很大呢。你一定很想知道理由吧。
苏千洛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那倒没有呢。不过……听听也无妨哈。
“那好,放学,天台。”
私下里握了握手表示约定。
突然接到一张不知哪传过来的字条,打开来,里面是好看刚劲的字。
“抱歉,定是那日的淋雨害你感冒了。谢谢你的伞,雪雪很好。”
嘴角便忍不住上扬起来,下意识去看施源的方向,看到他抬起头对自己淡淡笑了一下,已经没有当日的戒备和厌倦了,这便让她心里有了小小的喜悦。
你看,这世界突然变得很美好嘛。这样的笑容,和李多多的一样,淡却真。
放学,天台,微风。
她们并排坐着,像第一天聊天的情景。
李多多复又笑着说,也是奇怪,你竟瞒得这般久。虽然只是半个月不到,但大伙,似乎都不知道你失忆这个事呢。
只觉得,你变得甚是奇怪呢。
奇怪?千洛有些无辜地眨眨眼,“为什么会是奇怪这个词呢……”都觉得自己正常得不行了,倒觉得身边的这些人,个个都像是看怪兽一样地看自己。
“呵呵,你知道不知道,你曾经的名字便是诡异美少女。”多多掩嘴笑道。
诡异美少女!!!她O起嘴巴,表示自己十足的惊讶,这真的是相当诡异的名字啊,那请问李多多美女,我诡异在何方呢?
李多多轻推了下她的脑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呢,毕竟只认识你三个月,之前对你的事也是一概不知的,所以呢,关于我说的,你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啊,因为,连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你。”
“原来我那么有名呢。”
“你成绩向来很好,一向被诩为天才美少女,还有,你那张小脸,长得,啧啧,我便不多做形容了。”在苏千洛眨巴着眼睛表示“你说啊你说啊我好想听”之后她很鄙视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突然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但你一向冰雪聪明也如冰雪般寒冷,没有任何朋友,是的,你独来独往,你家境显赫,你瞧不起任何人,你不给任何人一个正眼。当然,除了他。”
他……他是……
李多多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猜测,又道:“没错。他就是施源。”
于是,那日,在风清云淡渐渐转入昏晦的黄昏,她第一次,听人说起了,她的从前。
因为之前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的缄默以及自己未能开得口的请求,关于过去她始终处于一种茫然空白的状态。
是的,她苏千洛过去该是个骄傲无比的大小姐,美少女,她优秀她高傲她自信无比,她受到膜拜和喜欢,嫉妒和羡慕。她喜欢的人叫施源,她疯狂地追求着他,可以不要自尊,不要任何的荣耀,可是她喜欢上的是比他还要冰冷的少年。他看起来温柔如水,但他不喜欢任何女孩。在那时,惟独能与他笑着说话的,就只有,许小亲。
他的邻居,也是他的青梅竹马,这让她嫉妒了。疯狂了。
李多多顿了下,清了清嗓子,后来,你找了几个黑道的女生,对她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苏千洛同学?”
多多正想再说下去,突然听到有人叫了苏千洛的名字。
看到她站起来后,她怯怯说道,有人找。11楼下的那棵法国香樟树下。
她疑惑地看了眼多多,答道,我就来。
——要不要我跟你去。搞得这般神神鬼鬼,会不会又是许小亲……
她打断她的话,别担心我呢,你在这等我便是,一会回来你再与我说,是许小亲的话我也自有办法解决的。
香樟树的球形树冠在天边画出优美圆润的曲线,阳光已经稀薄, 枝叶茂密的香樟投下明暗昏晦的阴影。
苏千洛背着白色的背包,老远看见,香樟树下的两个修长人影。
再走近一点,看到面对着自己的那个女生,长一张艳丽的脸,淡妆浓抹,冷洌的神色,修长指甲上是猩红的色彩,夹一根烟,袅袅升起一段落寞的味儿来,却终究让苏千洛心生一阵寒冷。
她们看起来,不像是X中学的学生呢,倒像是……恩,没错,就像电视里放的黑社会大姐大,她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友善,苏千洛于是想,她们到底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呢……或者她就真的像现在自己脑子里想的一样,压根就不认识她们!
是啊,高傲的公主,怎么会和小太妹认识呢。
她轻慢地走过去,这时候夕阳就要从地平线消失了,漫天漫地将要进入下一个轮回,世界就要开始,充满了黑色寂寞的味道。
她看到女子艳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说:“她来了。”
她走到香樟树下,走到她面前,装作轻松而非迷茫地看过去。
“好久不见呢,苏大小姐。”
嗓音尖细,带点凛冽的味道,这让苏千洛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正迟疑间,身旁的另一女子用力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粗着嗓子道:
“美歌姐跟你说话呢!”
却见美歌像猫一般笑起来,温柔得有些反常,她轻轻过来拉住了苏千洛的手,千洛的手有些发凉,她便乖顺聪明地道:“劳美歌姐关心了,千洛很好呢。”
“呦。”她娇媚地笑了起来,“姐姐这次来,是想请妹妹到葵花馆小聚一番呢。”
千洛轻咬了咬嘴唇,对她的温柔显得抵触起来,心下,总觉得,眼前这个好看得有点狐媚的女子,不是善类。便微笑着想要婉拒:“晚上回的迟了,家人便会担心呢。”
“家人?”美歌弯了半边嘴角,使她的笑看起来更加的意味深长如鬼魅,“连秦温宛,也为你担心么?她不是巴不得你快点死掉么。哈哈。”
她竟然认识秦阿姨呢。抱着如此的疑问,更是对眼前的女子与自己的关系加深了好奇。
她尖尖的指甲抓进自己的肉里,压低声音说:“今日你便是定要与我去了。”千洛吃疼地想要甩开她的胳膊,另一只胳膊却也被抓住。
“放开我!喂,你放开我啦。”尽管她使劲地叫着,她们却不再理会她。此刻校园里的人几乎已经走光,只剩空荡荡的秋千,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