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忠能双眼微闭,一动不动。许久,他开口说道:
“是啊。这么说来,等殿下离开这里,你便会投身到揭竿而起的运动中去了?”
“是的。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只有这样,才是对祐宫殿下真正的忠诚。”
“河内介呀,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手无寸铁之人凭什么揭竿而起呢?”
“只要下定决心,万事皆可成功。”
因为,普天之下,皆为臣民。
“不过,话虽如此,而实际上关东幕府才是……”
“不,并非如此!”
此时的河内介又恢复了往日的犟脾气,他毫不畏惧地直盯着忠能。
“皇宫失火以后,在下留心观察国内各方的举动,心中更加充满了自信。日本人无论身份贵贱,都是天朝的宠儿。”
“哦……你是说自己看到了这样的事实?”
“是的,我对此深信不疑。在下常常对您提起的莲月尼姑,还有京都的平民百姓,对天朝都怀有深深的眷恋……”
“这话当然不言自明了。”
“而且,您还记得我曾经提起过的今村文吾吗?他虽然只是一介草民,对天朝却深怀无限的眷恋,他便可以代表普通民众对朝廷的感情。”
“嗯,倒是听你说起过。除了今村文吾,还听你说起过渡边近江、佐久良东雄……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北有马太郎和真木和泉守。”
“不过,还远远不止这些人。”
“此话怎讲?”
“还有这次重建皇宫时,幕府显示出的对朝廷的忠诚和大名们表现出的对皇室的关注。”
河内介语气沉稳,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双眼中却分明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大纳言大人,不知您如何看待这些事实……直到现在,在下才真正觉醒过来,痛感自己见识短浅,胸襟狭小。”
“你是说自己才刚刚觉醒?”
“唉!以前,我和上野的处士高山彦九郎有着同样的感慨,只是一味地为皇室式微而感到痛惜和愤怒……”
“那……所谓对天朝的眷恋……难道你认为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正是!”
不等忠能话音落地,河内介便高声答道,他再次直直地紧盯着忠能。
“我还没听明白,不妨直说。”
“好。在我们像高山彦九郎那样悲愤之前,不应该忘记另一位先人的警示……”
“是哪位先人呢?”
“他就是越后医生出身的竹内式部。正是他曾经果断地提出了一家之言。不幸的是,我们并没有能够读懂他的深意。”
说着,河内介眯缝着双眼,背诵起来:
“如天子与群臣钻研学问,修五常之道,则天下万民皆服其德,心向而往之,将军必将还政于朝廷,弹指之间便可重建朝廷之天下。”
中山忠能对此耳熟能详,因为他曾时常听祖父和父亲吟诵竹内式部的这一名句。
正是因为这一言论,竹内式部于宝历9年(1759年)遭到所司代的严厉处罚,与之相关的公卿也全部被牵连遭遇厄运。
“您是否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呢?”
河内介不依不饶地追问着忠能。
“诚如您所知,这是竹内式部为桃园天皇侍讲时所言。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的天子与天下万民的关系!……然而,在下河内介不肖,在此次目睹皇宫失火、重建皇宫的情形之前,一直以为这些话无非是迂腐的说教,不过是一个勤皇家的老生常谈而已。”
“嗯……”
“但是,这其中的道理可不像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首先,日本国内无人有意与主上为敌。因此,可以说这次皇宫失火如同元人来袭时刮起的神风,是上天的一声道喝,是对侵略者发出的警告……”
中山忠能不禁露出了愕然的神情。直到这时,他预感到田中河内介真正想说些什么了。
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明明是天下最仰慕天皇陛下的人,却要说出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
“河内介,不要再说了!”
忠能连忙抬手拦住河内介,脸色深沉地闭上双眼。
侍讲:由廷臣入禁中在皇帝或太子面前讲授儒家经典或治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