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堀田正睦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前往小御所晋见天皇,递交将军家定的亲笔信,请求主上敕许批准幕府签订通商条约。
成败在此一举。
朝廷是痛快地答应幕府的要求,还是会出什么难题呢?
堀田正睦依然像往常一样乐观。既然朝廷将大小政务全部交由幕府处理,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幕府的决定呢?
“况且,幕府派多名重臣专程赴京请命,我老中笔头也亲自前来,礼数不可谓不周全,想必朝廷一定会顾及幕府的面子,不会令我们难堪。”
然而,朝廷11日的回复第一次动摇了正睦的自信心。
那一天,是个许久不见的暖意融融的晴天。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中,传奏广桥光成和东坊城聪长、议奏久我建通、万里小路正房、德大寺公纯等五人来到了本能寺。
堀田正睦及其一行全体出动,迎接五人的到来。众人入座之后,广桥光成首先开口说道:
“此次朝廷特地下诏书向各位大臣问计,多数朝臣反对签订条约,其中也包括本官。广桥毫不掩饰地说道。”
堀田正睦听了广桥的话,吧嗒吧嗒眨了眨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睦原以为广桥光成只是自己手中的一个小棋子,没想到他竟然胆敢如此直白地表明自己的反对意见。
岩濑忠震赶紧出来打圆场,问道:
“那么,不知朝廷是否做出了什么决定呢?”
“倒也没有最后决定,目前朝廷还在认真商议。今天来到这里,只是向诸位通报大致的情况。”
这时,东坊城聪长接着说道:
“公卿们首先认为幕府并未重视加强国防。一听到洋人的炮声,便乱了阵脚,甚至不惜变更国法,敞开国门……我国国防原本金瓯无缺,更未受到过外敌侵占之侮……本官怀疑幕府并未全力以赴地与洋人据理力争。因此,也不赞同签订条约……”
川路圣谟紧咬双唇,转过脸去。因为他知道,今天来者不善,并没有将堀田正睦放在眼中。
毫无防备的正睦惊讶得目瞪口呆,不住地抓耳挠腮。
“那么,鹰司太阁……”
一听到此话,万里小路正房不无揶揄地笑道:
“听说幕府已竭尽了全力与洋人进行谈判,哈理斯也是个仁德宽厚的君子。堀田大人对美国赞赏有加,说读了美国总统的国书便可知其仁爱之心。不过,朝廷大臣都不同意签约呀!”
“请恕我大胆问一句……”
川路圣谟将视线投向德大寺。
“主上对此有何圣谕,不知能否在此透露一二?”
德大寺公纯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在下以为,主上原本并不赞同与外国通商。不过,如果全国的大名对幕府的政策不存异议,主上也会同意批准条约……因此,主上希望先了解诸位大名的主张,再做决定……”
这时,万里小路又接过话头,紧盯着正睦追问道:
“即便全国的大名果真像德大寺大人所言,全都赞同缔结条约,那么各位能否保证日本今后十年太平无事呢?”
“何止十年,我敢保证在老夫有生之年天下太平。”
正睦可笑的回答,令德大寺公纯忍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哈哈哈……看来大人您是个神算子,能算出自己寿命的长短喽!”
“那……那……依老夫之见,起码五六年内能相安无事吧!”
“哈哈……您余生只剩下五六年,这也未免太短了些吧。天下又有几个人能预见自己的寿限呢?”
川路圣谟在一旁听着,急得浑身出汗,连衣服都被汗湿了。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眼前的现实。
他在心中暗想:
这难道就是老中笔头吗……
他的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恕我斗胆问一句……”
他又急忙补救道:
“中川宫殿下对此有何高见?”
“难道您和中川宫殿下有什么交情吗?”
“不错,小人做奈良奉行时,倒是与殿下有过不少交往。”
“如今,中川宫殿下乃是主上最为信任的人物,他正是反对签订条约的急先锋。”
这次,久我建通不无同情地答道。
他的回答令川路感到十分失望。
“如此说来,今天到来的各位全都……”
“我们以为幕府在以前的谈判中并未全力以赴。因此,并不赞成签订条约……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就是希望让各位尽早了解目前的形势。”
听了东坊城聪长的话,堀田这才发觉形势不妙。
“这么说,我们专程进京请命,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这让我们颜面往哪里搁啊!”
“哈哈……”
万里小路又大笑了起来。
“一年之前刚刚签订了友好条约……如果再缔结通商条约,谁也不能保证以后还会发生怎样的变故。我问诸位能否保证今后十年太平无事,大人说可保其有生之年国家安泰……可是,如果其有生之年只有短短五六年,那也未必太不可靠了吧!”
“不必多说了,我已了解各位的来意。唉,想不到我堀田正睦在各位面前丢尽了颜面……美国的使节都未曾使我如此难堪,没想到,今天我……”
堀田正睦强压住心中的怒气,送走了来人。幕府在朝廷的大臣面前失去了尊严,今后又如何来收拾这样的残局呢?
京都的形势对幕府竟如此不利,这实在令人颇感意外!
不过,主上毕竟也说了,如果全国的大名对幕府的政策不存异议,也会敕许条约的。这句话成了幕府最后的救命稻草。所以,现在就感到绝望还为时尚早。
公卿们刚刚离去,堀田正睦立即面露愠色,狠狠地对川路说道:
“你们看看这帮朝廷大臣的嘴脸!”
“大人此言怎讲?”
“这分明是在讹诈我们!他们一定事先商谈好了,想以此提高要价!勘定奉行,看来这次你要大大地破费了!”
川路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原来,堀田的想法与自己并不一样。其实,事情根本不像堀田想象得那么简单。堀田的想法只能证明,昏庸无能的将军领导下的幕府已经在沉睡中错失了赶上时代潮流的时机,难以率领全国共度时艰。
“你们等着瞧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花足了银子,反对者定会一个不剩地支持幕府。不管怎样,只要太阁大人坚持不动摇,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岩濑忠震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