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伊直弼似乎成功地射出了第一箭。但是,反对派们的攻击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第二天(24日)一早,在外樱田的宅邸,他又迎来了找上门来的松平庆永。
用人前来通报的时候,直弼正在用早餐,他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快,用充满厌烦的口气说道:
“让他有事到幕府说!”
态度比前一天见庆喜时强硬了许多。
不用说,因为越前是家康的儿子秀康以来的亲藩,而且当今藩主庆永本是田安的德川齐匡的儿子,是作为养子被过继到松平家的。
因此,庆永认为自己是御三家的一员,一直把井伊直弼看作是家臣。
所以,敢让这位庆永吃闭门羹,那可是需要相当的胆量的。
直弼还猜到,庆永一定是受了水户齐昭的教唆才上门的。
用人:江户时代诸侯、贵族的执事管家。
亲藩:江户时代藩的分类之一,以德川家康的男性子孙为首领。
他想,要是御三家、三卿来还差不多,越前不就是普通大名吗?有事对大老说,在城中说不就得了吗?
也许事情还远不止这么简单。
总之,水户齐昭肯定不可能容忍他就这么擅自签订条约。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卷土重来。所以要让他知道,我直弼决不会退却,要让他看看自己的气概。庆永和齐昭肯定是一条战线上的吧……
直弼猜得完全正确。
这天一大早,庆永就收到了齐昭的来信,信中充满了怒气,甚至扬言今天就要登城,去幕府掐死直弼,所以让庆永也赶紧登城,和他一起当面将直弼好好斥责一通。
不过那时庆永已经准备一个人去质问直弼。反正多训斥一次也无妨,所以情绪十分激昂。
没想到在直弼这儿却吃了闭门羹,他想,就这么回去那也太没面子了。
庆永气得额头上青筋直暴,训斥用人道:
“我特意上门来,却让我去城中见面,岂不失礼?我可没有时间!你再去通报一次,让他来见我!”
用人慌慌张张跑回来通报说: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走,说他没有时间。”
直弼冷笑道:
“是吗?那就让他去会客室等着!”
其实直弼是准备见他的,但却是打算把他惹恼了再见,因为人一恼火就会口无遮拦……
直弼叫来了心腹宇津木六之丞,吩咐道:
“一到该登城的时间就来叫我。”
然后走出了房间。
走进会客室,果然如他所料,庆永已气呼呼地在等着他,不光是脸,连额头都涨得通红。
“哎呀,这不是越前侯嘛!大人大清早有何指教啊?”
庆永根本不理睬直弼的寒暄,一下子就直奔主题道:
“这次你不顾众人反对,甚至对朝廷也不汇报,就擅自签订条约,你就不怕承担违敕的罪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前一日对庆喜还唯唯诺诺的直弼这次却轻描淡写地答道:
“是有点对不住了。”
“对不住,这是什么话?你承认自己不像话了吧?”
直弼半带着微笑答道:
“是啊!”
庆永捏着裤裙的两边,向前跨了一大步,质问道:
“你以为你不去谢罪这事能完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
“是啊,我正准备去京都解释此事呢。”
庆永又连珠炮似的追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呢?
“应该是明天吧,准备赶紧和老中们商量一下,尽早去。”
这下庆永语塞了,直弼对他可不是清风拂面般的温和,而是一下子就把他质问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我承认确有不到之处,所以准备尽快去京都解释。”
直弼态度虽说很不好,但回答的内容却句句在理,无懈可击。
“嗯。”
庆永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又说道: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就是关于御养君的事,不知到底怎么样了?听说都上奏京都了,不知有没有回音?”
明显,这正中直弼下怀,他正等着庆永这么问呢。直弼落落大方地答道:
“关于这件事,已经有了回音,其实,明天就准备对外公布。”
“什么?明天……”
“是的。”
“那到底是谁呢?真的已决定了吗?”
庆永直到这时还不知道,主上在敕书中并没有写明“一桥庆喜”这个名字,只是泛泛地表明“一位年长些的秀才”……
所以直弼答道:不是,并没有指明是谁,只是说,御养君的事嘛……”
“那简直不像话!而且是在这种非常时期!要是不把御养君的名字写出来,还算什么明智的选择?到底御养君是谁呢?说不定是纪州的……在京都倒是听说有意定为一桥。现在条约一事已使天颜大怒,如果不是一桥,岂非双重违敕?到时候你吃不了兜着走!就是对幕府也没有任何好处!明天不能对外公布!还是考虑延期吧。”
直弼冷静地听后,微笑着答道:
“明天就要公布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而且……就算是选中了纪州的某位,也不碍京都什么事吧?”
“什么?你竟然说不碍京都什么事?”
“是啊,所以才没指名啊。”
“不可能!在京都,很早以前就定下是一桥……”
“绝无此事!如果已有指名,在下又何必隐瞒呢?”
话音刚落,受宇津木六之丞吩咐的一个近习已拉开了纸门,说道:
“登城时间已到。”
“是吗?那么,越前侯,对不住了,今日我先登城去了。”
“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先坐下!”
但直弼已站起身来,道:今日幕府事务繁多,我先告辞了。
“不行,一定要等一下!虽说已到登城时间,但就是明天的事了,过了今天就无法挽回了!只要一会儿!”
“不行!”
庆永彻底愤怒了,一把抓住直弼的裤裙下摆,高声道:好,那我也和你一起登城,去幕府理论,这下总可以了吧?
直弼“啪”地一下甩开庆永的手,冷冷地说道:
“随你的便!……要是你能担得起天下政务的话!”
直弼感到很称心,关于公开庆福是继承人一事,刚才由对方挑起话头,让直弼有了一个表示自己决不退缩的机会,这可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扫部头,等一下!”
被丢下的松平庆永的脸色已变得铁青,两眼充满了血丝,通红通红的。如果他不是大名的话,估计会追上直弼杀了他的。
当时那种氛围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年,松平庆永31岁。
而井伊直弼44岁,正值壮年。
近习:大名的贴身侍从。